离开琅里的前一天,周曼侬从院子里牵着的一根晾衣绳上,取下自己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衣服。
衣服是许袂的奶奶给她洗的,这两天她还变着法做菜,说不上有多么丰盛,但如果只和孙子两个人吃,绝不会这么精致。
周曼侬把头埋在衣服里,闻到阳光烘出的香味,她许久不活在温室里,知道人的善意其实是很宝贵的东西。
老人确实最大程度给予她善意了,虽然因为许袂胡诌她是他的同学,但在周曼侬还是难能可贵。读书的时候,她一直是被严打早恋的重点对象,而因为她的成绩不怎么好,准确来说,她是被老师长辈们防备着“会勾引优等生早恋”的重点对象。
有一次,她在走廊和一个隔壁班的男生迎面擦过,隔壁班似乎在开家长会,男生的妈妈也在,看见她,顶了一下自己儿子,笑着说:“哦?这就是你给我选的未来儿媳妇?”
周曼侬瞥了一眼那个男生,不认识,满脸激素过剩导致的青春痘,眼睛睁不开似的眯成一条缝,因为母亲的话霎时间面红耳赤。
对方也许只是暗恋她,被家长知道了拿来开玩笑,但周曼侬还是很难不在心里刻薄地想:什么丑八怪。
她一般不会觉得被人喜欢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就是因为如此,这些女人不管是在扮演开明爽朗的进步家长,还是因为儿子青春期荷尔蒙作乱而头疼的孟母,为什么要拿她做筏子?她会想,什么东西,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不是来被你儿子选妃的。
许袂的奶奶好像就是没有多想一点点,关于自己品学兼优的孙子突然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这件事——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是这样。光是这一点,就令周曼侬感激。
傍晚,周曼侬临着月牙塘写生。月牙塘是个月牙形的池塘,以此得名,塘边一株苍天蔽日的大榕树,身后是一个苍黄色坑坑疤疤的缓山坡。
许袂就在她的旁边,每当她画画的时候,他也有自己的事做,要么拿本书看,要么拿套卷子做。
那些寂静的时光就这么在他们头上缓缓淌过。
周曼侬一般是插着耳机画画的,她在等画面干的过程中,把笔在桶里涮了又涮,没什么坐姿地靠在折叠椅上,仰头看天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她画面上的月牙塘,也笼在一片晕黄的色泽里,像暮色一样混沌温柔。
许袂把书合上,“你明天要回去了?”
周曼侬嗯了一声,“你先回去吧,和奶奶说我晚上不回去吃晚饭了。”
许袂点了下头,“我等下给她打个电话。”
周曼侬扭头看他,“你呢?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