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巩这年夏天改任齐州知州,到任后,有一首《寄致仕欧阳少师》诗,其中称颂欧阳修说:
四海文章伯,三朝社稷臣,
功名垂竹帛,风义动簪绅。
同时,曾巩还向欧阳修出示文稿《为人后议》。这是五六年前,在“濮议之争”当中写下的。文章旁征博引,依经典、据礼制,论证并支持欧阳修的观点,指出为人后者,为之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绝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
欧阳修读后,感到非常欣慰,说道:“这是我当年想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啊!”
对于自己的“濮议”观点,欧阳修始终坚定不移。他自信真理在手,不愿意以口舌争于一时,希望借文字流传久远,让后人去明辨是非。
冬天,欧阳修病体恹恹,然而,安顿家庭生活以后,开始尝试到闲适的滋味。
令人遗憾的是,僻居颍州,亲朋好友多在京师,相互难得一见,心里时常感到寂寞。
当收悉赵概从南京寄来的书信,说是明年春天要来颍州聚会,心中不胜欣喜。他感慨说道:“这将是山阴名士王徽之拜访朋友戴逵以来,几百年间没有过的盛事啊!”
在颍州闲居的日子里,欧阳修有时品评前人或今人的诗作,随手记录一些诗人的掌故和文坛轶事,说起来是“以资闲谈”,实际上谈古论今,阐述了自己关于诗歌创作的理论观点,他将它题名为《诗话》。从此,文坛上增添了一种新的文学样式,一种随笔漫谈式的诗歌评论体制。
宋代及宋以后,以《诗话》命名的诗歌批评著述日臻繁盛,后人为了表示区别,将欧阳修的开山之作,改称《六一诗话》。
春天,欧阳修牙病发作,疼痛难忍,只得叫牙医拔去病齿。痛苦虽然免了,但是从此不敢敞开饮酒。
令欧阳修感到高兴的是,赵概是年早春果真千里驾舟,来到了颍州。熙宁初年,赵概告老退居南京,今已七十七岁。颍州知州、韩林学士吕公著,在西湖边的一所堂屋里设宴款待欧阳修和赵概。
欧阳修即席赋诗,其中咏道:金马玉堂三学士,清风明月两闲人。两闲人,指的是致仕后清闲度日的自己和赵概,两人都是翰林学士出身,加上曾任翰林学士的吕公著,就是所谓三学士。
后来,人们将这所堂屋称为“会老堂”,成了颍州西湖享有盛名的名胜。
会老堂酒宴上,两位老人谈古论今,感慨世态炎凉,朋友交情难得有始有终,今日相聚,真是千载难逢的幸事。想当初,景祐年间,欧阳修年轻气盛,与赵概同在馆阁,常常轻慢这位沉默寡言的长者。
然而,赵概对此毫不介意。后来,欧阳修陷入“张青米案”危机,满朝大臣无人敢言,挺身而出替欧阳修辩说的,就是这位赵概。赵概恢阔豁达的襟怀,光明磊落的人格,在欧阳修心目中,俨然一株凌寒独立的劲松。
欧阳修殷勤款留赵概,两位老人一起游览颍州名胜,饮酒赋诗,盘桓一个多月。临别,欧阳修许诺明年身体稍好时,将赴南京回访。谁知这番话竟成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