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后来的日子越过越贫乏。不说是贫乏,总归敛了些粗犷,人啊、事啊,都敛足了的,只有时间,越发肆意。
高三的日子几乎谈不上“学校是我家”这个定义,追求不高的倒还能这样以为,苛刻一些的完全是跟驯龙一般驯着自己。
每天除了刷题就是背书,从第一排传下来的试卷一张又一张,很快攒成了厚厚几大叠,老师要求着背的内容也霸占了时间,总之抽个空都难。
下课十分钟,想把课上内容巩固一遍;想把没写完的题补上;想去上厕所;想睡个回笼觉,想做的事太多了,给的时间却那么少,就像是压榨一样。
说高三不苦的,要么天才,要么废材,中规中矩努力的哪会觉得不苦。
苦死了,比半夏陈皮黄连枳实都苦上好些。
张缶和陈语扣算得上是从倒数爬上来并且坚持到后来很久的好苗子了,这两位虽说没有沈一欧的天赋和基础,但也急功近利地补了不少。
何哆哆会考过后也犯不着成天守着画室了,除了有事闷得慌,会在草稿纸上画点速写也不怎么理睬美术了,全身心投入文化课去。
徐亚那边自然是谈不上多苦,但他也算得上职高当中厉害的一个。
边崎之倒是个拼命的,他在文科方面的优势必然可以一鸣惊人,但他的努力似乎更为致命,如今稳坐年级第二的他还能像以前一样保持着冲劲。大概是什么时候在枯燥的习题中练出了份可贵的赤城。
沈一欧……似乎变了点儿。
他保持着以往一样的规律,周末打工,平时上课,周末打工,平时上课,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以前那个沉闷的第一名。
但无意之中,边崎之却觉得他有些变了。
边崎之上闲课时总爱扭头去看他,沈一欧上课容易恍神,以前会用余光提防着边崎之,一见他扭过头来便会给他眨个眼挑个眉,或者小心翼翼摆个飞吻,现在却不像那样活泼了。
边崎之转头不会和沈一欧对视,因为沈一欧的目光总是空的,他这些日子越是没有以前的用功了,总会眼神专注地盯着某一个地方,有时一节课下来都是那样,似乎是出神地在思考什么,又像是纯发呆。
大大咧咧来看,他真的一点没有变,玩笑还能开得自若,到点还是往厕所跑去抽烟。
但对他多些留意的人,就会发现他似乎没有以前的生气了。
边崎之心里断断续续的不好受,见他玩笑时会放松片刻,又会在他放空时愚钝那股聪明劲,滞笨地去猜测和忧虑。
沈一欧自己没意识到自身的变化,就像很多旁人一样。
大概是某天他路过曾经栖息的酒吧,怅然若失一样盯着牌匾走了好久的神,他突然觉得自己想回去,继续走进酒吧,做那个每晚都定时翘课来攒活儿的沈一欧。
但他觉得这想法并不全面,他想要的也许并不只是回酒吧,也许只是还能像以前一样。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老师。”他听到一声爽朗的呼唤。
沈一欧转头看去,目光在声音的主人身上放了好久,他觉得那张面孔好熟悉,但一时真就没想起来了。
那人已经走了过来,微扬脑袋问他:“你不记得我了吗沈老师?我是苏然。”
沈一欧被点醒那段光阴,冲她一笑:“记得。”
“然然。”沈一欧像从前那般唤她:“现在在哪儿读高中?”
“市重点。”苏然弯着眼:“托你的福。”
“我没那么多本事。”沈一欧说:“是你自己努力。”
苏然笑了笑说:“当时要没有你,我真学不下去数学。”
“我请你吃饭吧。”苏然说。
沈一欧略是迟疑,却道:“好。”
淮宁这片挑个顶天的也不至于多好,两人干脆找了个奶茶店。
“沈老师。”苏然问:“我可以叫你沈一欧吗?”
“本来也该这样叫。”沈一欧说:“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也不比你大多少。”
“嗯,沈一欧。”苏然问:“要喝什么?”
“柠檬水。”沈一欧说。
“吃的呢?”苏然问。
沈一欧想到出来时边崎之说的回家给他做饭,于是只说:“不吃了,还不饿。”
茶饮很快上了桌。
苏然和以前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漂亮可爱的小朋友,连那点睁眼能发现的喜欢也没变。
“沈一欧。”苏然说:“你怎么一点也不忌讳?”
“忌讳什么?”
“我以前可是跟你告过白。”苏然说。
沈一欧低头笑了下:“那是以前。”
“但也没说现在就不是了。”苏然看着他:“沈一欧,市重点帅哥成片,他们像你说的那样优秀又端庄,但是我一个没瞧上眼,我现在……还是喜欢你。”
沈一欧哽了几秒,说道:“时间不够长呗,再过几年,你会遇到的。”
“我……”
“你现在别给我表白。”沈一欧打断她:“不然我可没有正当理由和你坐在这里喝奶茶。”
苏然有些不解。
“我谈恋爱了。”沈一欧说。
苏然浑身一震,瞳孔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