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予早已想到了沈淮会有这般反应:“女户并非孤女才可自立,有一技之长、有一定资产者亦可以立户,女儿想一试。”
沈淮怒极反笑:“就你?既不懂琴棋书画也不擅长刺绣女红,要不是这些年府上拨钱养你,你靠自己能活得下去吗?”
如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府上早就资金紧张,哪还有钱供你去开办个什么产业?你顽劣乖僻些就罢了,怎么能这么败家呢?也不体谅体谅侯爷在外为官不易,只顾自己喜好。”
沈知予道:“我并不需消耗府上钱财,也不必麻烦父亲替我从中周旋。请给女儿半年时间,如果半年内还没有成功以一己之力立户,女儿就回来成婚,届时全听您的安排,女儿必将顺从。”
她硬生生挤出了一个诚恳的表情:“父亲,女儿从小不争不抢,未曾向您求过什么。就求您这唯一一次吧。”
沈知予有种想要作呕的恶心之感,寄人篱下终究不能长久,她必须得独立出去,铲除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后患。
这是她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后一次求沈淮。
小小的侯府困不住她,她属于更辽阔的、更急风骤雨的天地。所谓的姨娘庶女,不过是鸿鹄面前无知的燕雀而已。
沈淮并不相信沈知予能够凭自己做出一番事业,还是同意了:“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去吧。但是有个条件,府上任何人都不会帮你,你只能靠自己。”
如夫人又嚷嚷道:“一个高门闺秀,一天天出门是个什么道理?她不要自己的脸面,我的女儿还要呢!”
沈知予平静道:“在这期间,我不会回府,也不会来支取钱银。如有任何意外,都与成乐侯府的人没有关系。”
沈淮和如夫人无言以对,只能悻悻让沈知予走了。
沈知予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走到院子里才露出笑容。
她早有自立门户之意,可惜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正好瞌睡送上热枕头,如夫人硬要拿捏住婚事不放,那她也能借此发作。
映月正在洒扫庭院,如夫人有意苛待沈知予,连丫鬟也只有一人,还是因为她从小跟沈知予一起长大,不肯接受调配去服侍别的小姐。
她擡头看到沈知予回来,满面春风,问道:“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沈知予连声音中都带着笑意:“当然是好消息。咱们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搬出侯府去住了。”
映月一时将扫帚都摔在了地上:“什么?您······被逐出府了?”
沈知予道:“正是如此,你要随我去过苦日子吗?还是留在侯府伺候如夫人?”
映月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委屈道:“侯爷怎么能这么过分?小姐做错了什么?我才不要去伺候如夫人,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知予眉眼弯弯:“骗你的,傻丫头。我是要出府准备自立女户,婚娶之事便不必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映月自幼跟在沈知予身边,自然是知道沈知予心中所想。
她眼中泪花还未干,笑道:“小姐,您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夫人······也终于能够安心了吧。”
沈知予轻拂过映月的鬓发道:“你小姐我是什么本事,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映月破涕为笑。
沈知予在床底四处摸索,扳动几处机窍,隐蔽处出现了一个木匣,除了一封信以外,内有钗环、首饰、银票等物,都是些值钱的东西,珠光宝气,跟这间屋子朴素寒酸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是沈知予的母亲给她留下的保命法宝。
那年母亲缠绵病榻,几乎瘦得脱了相,一点也看不出年轻时候倾国倾城的样子。她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活不到下一个春天,便把这个匣子珍而重之地交给她。
“知予啊,这个匣子就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了。”母亲气若游丝,连声音都是从喉管里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这是各个州县都能通用的银票,数额用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可一定要藏好了,不要被别人抢了去。”
“等你决定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这封信寄到这儿去。咳、咳······我年轻时不懂事,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很僵,父母亲族都不认我。但是我跟你舅舅有个约定,一旦你决定自力更生,他一定会来帮你的。但这可是一条太过艰难险阻的道路啊······”
她的母亲是全天下最了解她的人,从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她必然会迈出这一步了。
但是母亲终究又希望自己只过上幸福而又轻松的生活。
“希望你能遇到良配,顺利嫁人,夫妻举案齐眉,之后儿女绕膝,不带任何遗憾······”
但这种生活终究是与她无缘的。
她不能忍受把命运交给婚姻赌局、不能忍受把余生都献给儿女情长、不能忍受一身才学却只能明珠蒙尘······
母亲,一定会理解她的选择吧?
两人的行李都不多,才堪堪收拾了一个时辰便已经整理完毕。沈知予教映月找到那扇小门,来到了属于“喻知”的小院。
映月看着院子里晾晒的男子长袍,脱口而出道:“小姐,你难不成一直在跟别人暗通款曲?所以才每每让我扮成你的模样?”
沈知予看映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言简意赅解释道:“其实,我现在女扮男装身在朝堂,正是今科探花郎。”
映月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侯府,一心一意追随她,也是时候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映月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件事,怔在原地。
沈知予还要再解释,却只见映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小姐!我就知道!您就是该飞黄腾达的!”
沈知予哭笑不得:“什么飞黄腾达?现在也只是个小小官吏。”当堂对峙枢密使、与皇上交心等细节,自然是不必说给映月让她白白担心。
映月激动道:“小姐,虽然我没读过几句书,但是也知道‘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鲲鹏’,您终于离开侯府这个小水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