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否一
“徐菽那边的探子可能借来?”要说暗探,当属徐家,徐家底下专职训练的暗探遍布大江南北,从徐家上五代起,便为皇家从事训练暗探一职,不过,徐家的人,不是那个人,借不了。
徐家如今的当家,对皇命唯命是从,只有当今陛下的话他才能听。若不是徐菽与他有交情,他决计也是无法得到一星半点周邻河的消息的。
“徐公子说,可以把如今手头上的线路给殿下,只是多余的借不出。”徐菽固然是徐家长子可到底不是当家主事,能力有限,又不能大张旗鼓的给郑栩送人,只能把自己手头上的给郑栩,已经是倾囊相授了。
“我想知道,红奴这一路的去处。”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我,才失踪的吧?”郑栩急急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受苦受难。若是当时没有多嘴提一句周家,他也不至于追上大雁关去证明自家的清白。
对于周邻河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总得,自己亏欠了他。
遥想当年,他在宫中与自己势不两立,站在郑炤身边,狐假虎威,整一小霸王,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敢惹他,他却还惹自己的碧水阁的人。
当年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在国子监那几年,他也慢慢的看透了他,在宫中那几年不过是他刻意为之,实则外秀内敛的人。
“殿下,您就放心吧,周公子大智若愚、秀外慧中,必是没有意外的。”的确,周邻河那圆滑的性子,还没有什么亏得让他吃上的,只是他啊,一次次的在作死的边缘试探,几经磨难,生死险象。
“不放心啊。”本以为回了京城就能见到他,结果人却因他而失,他如今怎能泰然自若的待在京城。
周家本就对自己不喜,这把周邻河丢了,必是对自己多有不满了。
“你准备着,我们可能得出去一趟。”
“现在吗”
“嗯。”
辛集明白,郑栩坐不住了,他就知道,以郑栩的性子,哪里会这般无事一身轻的模样。
“殿下终于是要去寻周公子了!”辛集语气里带有几分喜悦,他这几日看郑栩无动于衷的样子他都暗自替他急。
贵妃吹的枕边风起效了,在朝会时,陛下提起了监察司。
这监察司历来是给东宫练手的,陛下这会提起监察司,莫非,是要立太子了
所有人聚精会神,等着陛下宣判结局,陛下却是故意绕圈子,最后还让众臣商议监察司给哪位皇子好。
本是一场别有用心,有的人当了真。
“大皇子居长为嫡,出任监察司,理所应当。”
“二皇子雷厉风行,任监察司再好不过。”
“非也,二皇子年幼,玩性大,不宜任监察司。微臣近来有闻二皇子同外臣子赌乐,一夜散千金。”
“张大人何处听来我只闻二皇子散尽之财不过是为了尽孝膝前。如此至纯之心,天地可鉴。”
“大皇子英明果断、高瞻远瞩、博学多才,才是可出任监察司之人选。”
底下人争论不休,吵得人耳朵疼,有的人保持中立,不说只看。
陛下心里自有一杆秤,让大臣们说说自己的见解不是真的去考量,而是为了不让人觉得他独断专行。
他这些年是亲眼看着郑栩、郑炤长大,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两兄弟的性子。若是说玄生,从小就聪慧,书院的先生,太学宫的老师都对其赞不绝口,宠辱不惊、虚怀若谷,见贤思齐、不偏不倚。如何更是高瞻远瞩,有胆有谋,心容长志。
宣敬,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如今被贵妃宠得不稂不莠,会讨巧卖乖,表里如一、不欺暗室,但……比起郑栩,他少了分为君的才与勇。
如此可见,他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监察司给玄生,必是众望所归,他爱憎分明、高山景行,以德报怨、温柔敦厚,就算是以后他登基,对宣敬也会爱护。宣敬不喜政务,强加与他,也是物极必反,而监察司,他的确难堪大任。
于情于理,监察司给郑栩。这监察司只是投石问路,以后那东宫该是谁的还有待商榷。
最后一锤定音,当天晚,陛下连下两诏,一是,任命大皇子接纳监察司事物,兼领吏、刑、兵三部,并即日起开始于大晖宫上朝听政;二诏,责令二皇子任礼部郎中,即日起于大晖宫上朝听政。
圣旨一下,掀起了轩然大波,有的人捶胸顿足有的人仰天长笑。
元家父子孙三人下着棋,听着府卫传来的信息,元鹤波澜不惊,其子元壁澜镇定自若,其孙元齐仿佛意料之中。
“这一局,我们赢了。”
赢了吗,对于元家来说,他们是胜了一局。
贵妃却是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气急攻心,想她处心积虑这么久,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郑栩不仅当了监察司的职还兼领三部,而郑炤,却只有一个礼部郎中的位子,比起郑栩,不及人家一个指甲盖。
她算是明白了,就算她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就算她努力的让陛下渐渐的忘记了先后这个人,却依旧改变不了,郑栩在他眼中的重要性。
在接到圣旨的这一刻,听着监察司属于他了,郑栩是惊喜的,仿佛看到了多年来努力的自己终于做出了成就。
只是渐渐的喜悦下去后,是他那份难消的执着。
“父皇,儿臣想出京。”圣旨下来的时候,他喜不自胜,可转眼看到自己备好的行程,他知道,他想要寻找周邻河的路要断了。
一旦任职,无诏不得离开京城,便不再是以前那般自在逍遥了。
莫说是寻找周邻河了,就是出了京城,都得向陛下讨旨意。
圣旨带给他的是前程似锦,他理所应当的去接受,却无法心安理得的去面对自己。
他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去做,他日思夜想的人说不定还在某个地方受苦受难,他想去带他回家。
可是他有勇气说出口,但是郑宿棠的话,却让他陷入了两难。
“你要想好了,我给你的这个位置是代表的什么,你要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个监察司,你要是不受,便是给你弟弟了。”
是啊,监察司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东宫,意味着皇位,父皇既然能选择给他,若他这个时候犹豫了,便是把这份无上尊荣拒之门外。
这是一个机会,是他这些年来的目标的尽头,他告诫过自己,只有一步一步往上走,东宫,皇宫,都得是他的,现在他离那个目标更近了,他现在却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可这个机会不等人,皇位不是非他不可,他要明白,他还没有拒绝的能力。
监察司不是非他不可,他不要,郑炤要,别人要,他做不到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自己手中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失去。
“是儿臣想差了,儿臣无事,谢父皇恩封。”
终是郑栩低了头弯了腰,接了旨。想他前一刻还意志坚定步履不停的进宫求旨,那一刻的自己得多伟大啊,伟大到,监察司都不要,唾手可得的皇位都不要,可静下心来听着陛下慢条斯理却掷地有声的话,他才恍觉,自己也是一时冲动了。
到底是他高估了对周邻河的重视,与皇位相比,只是稍一怂恿,就选择了后者。其实不仅是他,任何人都无法拒绝权利的吧。
他走出御书房,看到头顶那刺眼的太阳,他擡手遮住眼前的光芒,也遮住了他那五分之一的虚荣。
等自己在监察司站稳脚跟,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红奴那,可以托付之人多,不是吗。
在这一刻,他还是有理由去给自己开脱。
辛集兴高采烈的来回话。
“殿下,收拾好了,我们走吗?”他已经做好准备再次出京了,他与郑栩一样,急不可待。
只是,看着背对他的郑栩,他渐渐的放慢了脚步。
“不去了,你送信让徐菽那边放人出去打探周邻河的去向吧。”
“殿下”
辛集不明白,之前对周邻河的事愁眉不展,一日也不得安心,非说要亲自出京寻人,为何,转眼之间现在又只是拜托别人去打探了呢?
郑栩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解释。
“我已接手监察司,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辛集拱手遵从。
“是。”
辛集坐在栏杆上,咬着草杆,满面愁容。
“怎么了?看你今儿绷了一天的脸。”孙先生拂袖坐他旁边,愿意做个出色的听众。
“先生,殿下究竟是重视人多一点还是在乎权利多一点”
以前殿下被贵妃母子打压都不为所动,那时他都想替殿下打回去,可是那时候殿下却只想着息事宁人,想着走一步看一步,足矣,现在吧,殿下上进了,也愿意为自己打算了,可他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也不是他爱操心,就是觉得,他都能看清的事情,为何殿下却看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