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留在潼关
“大人!”张庄他们没有找到闯进来的陌生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寻过来一见,就看到了周邻河与人拥抱的画面,顿时有点惊愕。
周邻河虽待人和睦,却也没有对谁如此亲密的举动,这人该是谁?固然好奇,却是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扰。
周邻河听到人都围过来了,莫名觉得有些羞赧,跟烫手一般松开了郑栩。
两人一分开,郑栩就露了面容,别人不识得,可是作为从京城跟出来的白起就不敢说不认识眼前这位主。
白起见到郑栩时,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下去了。
“太、”只他才吐出一个字,周邻河就赶紧打断他要圆场,介绍起郑栩的身份,当然却是不敢真的说出他的身份。
“这是……我、家里人。”
这句我家里人,倒是让他自己先红了耳根。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家人的身份介绍郑栩,这个不是他家里人的家人。
接收到周邻河的示意,白起才收回了刚才被打断的话,最后未出口的都给咽进了肚子。垂头低咳一声,却是多番擡眼打量起郑栩。
他是宫中禁卫出身,见过郑栩,是以会惊诧他的出现。但是看起来,郑栩的出现并非是光明正大的,也就不敢透露出郑栩的身份。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见着人已经找到了就要招呼起下山去。
“哟!是大人的家里人啊,是兄长吧!周大哥,您这伤的有点严重,来,我们赶紧回去找王叔治治。”
张庄格外的热情,听到是周邻河的家里人,简直比听到是自己家里人还热情,直接就从周邻河手里夺走了郑栩,夹携着郑栩要下山去。
郑栩无奈,要不是自己身上有伤,也容不得旁人动自己。
周邻河还处于凌乱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张庄带着人走了,他还落在最后,没有回过神来。白起也没有走,等人都陆陆续续先行一步了,才低头朝他走去,两个人就在后边慢慢的坠着。
他心中有许多疑惑,迫切的需要答案。
“大人,那人真是、那位?”为防止被人听到,白起也没有直接表明他的身份,只是用那人代替。
周邻河有些回神了,闻言点点头。
“他?”白起也是疑惑郑栩的到来,可这也正是周邻河疑惑的呢,是以他也没有答案。
一行人就这样下了山,回到城里,张庄就呼朋唤友起来,逢人就介绍郑栩是周家大哥。弄得周邻河想揍人的冲动都有了,郑栩却是含笑不语,他并没有感受到恶意,也就顺其自然了,不过他更是满意周邻河此刻那般愠怒的模样,倒是好生喜欢。
王英林被张庄火急火燎的叫来治伤,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的郑栩,霎时跟受到惊吓一般差点把手中提着的药箱摔了。他面色好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还是在张庄的催促中才勉强不情不愿的靠近了郑栩。
张庄是个机灵的,他发现不少人看见郑栩都是很惊讶的神情,这种微妙的气氛,无法忽视,于是在等王英林给郑栩治伤的时候他凑近知情人白起那。
“这位周家的大哥,是京城里比周大人还大的官吗?”
作为知情人的白起,听到张庄的话有些勉为其难的回答:“咳,那肯定是。”
闻言张庄就感慨起来了,他生在潼关,祖祖辈辈都是踏实地道的农民,家里没有出一个当官或者发财的,这周大人听说是世家,不仅是当官的,还是大官,大官还不止,一屋子人都是大官,这真的是人比人比死人。
“唉,周大人一家真是富贵人家,一家子的人中龙凤。”
白起点点头,的确是人中龙凤,真正的龙。
“周大哥真疼周大人,还从京城过来看他。”
“谁跟你说的姓周?”白起听到张庄唤郑栩周大哥,有些不明白张庄的脑回路。
“这周大人的家人不姓周吗?难不成是不是一个姓?”
算了,白起无话可说了,再说就露馅了。
而这边,王英林忍着颤栗的手给郑栩包扎伤口,耳边就响起郑栩凉薄的声音。
“王医士好,近来可安康?听闻您神医妙手,潼关疫疾多亏了您。”
听到郑栩的话,王英林忍住了跳动的手指,强忍着微笑。“哪里哪里,是周大人谬赞了。”可接下来的话,吓得王英林手指一僵,手中的纱布直接滚了出去。
“王医士想必很忙吧,这一走,连封家书都没有捎回去过。”
王英林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郑栩意有所指。他在京城哪里还有什么家人,这家书,捎给谁,无非就是指责自己在潼关这一年来,没有给郑栩传书过在周邻河身上发生的事情罢了。
这、简直就是池鱼之殃。
谁知道郑栩怎么就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把自己弄的这一身狼狈。可怜他都是一个糟老头子了,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受到郑栩的欺压。
纱布在地上滚远了,王英林背也躬得酸痛了,内心更是对此人表示了诸多的谴责。
“怎么了?”周邻河一直在一旁看着,王英林突然的紧张他也发现了。
“没事,有些晕血。”对于王英林的说辞周邻河一万个不信,这先前他们受伤的时候,也没有见他有这晕血的征兆啊,这晕血还能成为医士?这借口找的也太敷衍了。
周邻河去看郑栩,想从他那知道点什么,郑栩却是对他微微一笑。看他们不愿多说的样子,周邻河也没有说什么了,只是看着王英林继续换药。郑栩身上很多伤痕、新伤,是在栓羊道添的。原本也是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却也会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何必如此。可能是感受到了周邻河突然低下来的兴致,郑栩握住了周邻河垂在一侧的手,给予他安慰。
周邻河难得的没有挣开,也是给郑栩吓到了,此刻安慰的不仅是周邻河也是郑栩自己。
郑栩包裹住周邻河的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好似春暖花开、冰消雪融一般。
王英林瞄了一眼两个人交握的手,没有说话,继续包扎,手中的动作却越发轻快了。
郑栩能来,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但是王英林却是满意的,他对于这两个人乐见其成,更希望成人之美。
要说前段时间,周邻河的心情是跟上山下海一般,忽起忽落,别人不知道,他是看出来的。一封传书,整天乐呵的找不着北了都;结果后面的成婚吉报,就成了霜打了的茄子,还特别的固执,外人面前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还得说恭喜的话,实则自己怕是难过的如丧考妣。
有了郑栩在,这一天周邻河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一转眼就已经到了晚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好趁着这才入的夜色,说到天亮。
“你怎么来了潼关啊。”周邻河攥着自己的手掌心,没来由的紧张。
他对面坐着郑栩,郑栩由于受伤的缘故,此刻胸前裹着满身的纱布,衣服未束,袒露着胸膛。
“我想你了,想见你。”
听着郑栩暧昧的话,周邻河一噎,原本预备的话都冲没了。
“不信?”郑栩瞧着周邻河那微蹙的眉头就知他是不信自己。
“我、”周邻河不知道心中是一种什么感受,不信却又想相信。
如果郑栩没有来潼关,或许他会在三年后回到京城,就此与郑栩分道扬镳,可是他来了,他说他想自己,然后来见他了,所以,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又一种无力感。
“我真的只是想见见你,我听说潼关疫疾,我很怕,怕你有什么事,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如果是那样,我觉得,我都活不下去了,以后没有你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我不想失去你……”听着郑栩越发暧昧的话,周邻河只觉得自己耳朵烧的厉害,人都还没有讲完就连忙打断了他。
“嗯,我信你。”
郑栩看着人羞涩且可爱的模样轻笑一声,他向来都是一本正经,除了喜怒哀乐何曾会有此羞赧的时候,倒是有趣,也撩拨了他的心。
郑栩轻笑声直至消失,周邻河都没有言语,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郑栩这算调戏吗?
“您今天,吓死我了。”难得的宁静下来,周邻河还是介怀不了上午发生的事情。
不说他的突然出现,就进栓羊道这个行为,就吓人。栓羊道都是一群野狼,落入狼口的人不在少数,他自己也经历过于狼的殊死搏斗,更是惧怕这类凶型动物。他还是一个人,要是真出个意外,无人知道郑栩的葬身之处,就跟凭空消失一般。
可是郑栩此刻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周邻河的称呼上。
“嗯?带什么敬称?”
郑栩在桌子底下踩住了周邻河的鞋面,用力不大,周邻河却是觉得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酥酥麻麻的。明明只是踩的脚,却胸口都发烫了。但看着郑栩很严肃的表情,周邻河立马变了称呼。
“你、你。”
听着周邻河改口,郑栩这才作罢,移开了脚,面上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还好。”
好似郑栩有些不着调了,可是周邻河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歹也是一朝储君,怎么今日的行为越发的轻佻?难不成就这一年的时间,郑栩就变得这般性格?
这种毫不掩饰的亲近,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和郑栩会有这样亲近的时候,就算是以往在京城还没有分道扬镳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与他永远会拘泥于君臣之别。
而现在,郑栩与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是让他患得患失起来。
“疼吗?”周邻河视线落在那扎满纱布的前胸上,心中五味杂陈。
“疼,但是一看到你,就不疼了。”
“以后这种事就别做了。”这种事,吓他一次就够了,作为一国储君,偷偷摸摸的来潼关,险些被狼吃了,这说出去,都给人笑掉大牙。
“以后不会这样了,不会让你离我远远的了,寻你太麻烦,留在我身边最好。”郑栩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得周邻河心中一阵酸楚,这个人是真的如此洒脱还是佯装的洒脱不羁,他清楚。
听着郑栩的话,周邻河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
看着周邻河安静的态度,郑栩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他生气,语气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怎么了?”
周邻河淡淡笑了笑。
“以后的事,说不准的。”
以后的事,说不准。郑栩知道,他又是不相信自己。
郑栩觉得,自己要在周邻河这里给他一个完美的印象怕是很难了。
“红奴,我答应你,这就是最后一次,从潼关回去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他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听到他不好的消息那般折磨人了,再见到人的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生怕他有个好歹。所以,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接受失去的消息了,如果能一直把他圈在自己身边多好,自己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好好的他,再也不会让自己提心吊胆的。
“郑栩,你成婚了。”周邻河幽幽叹了口气,两个人的身份是云泥之别,而且,郑栩已经不只是一个人了,他有妻子有家人,自己与他算什么。
他们这仅仅只是一个没有戳破的暧昧罢了,固然互相知道彼此,但是,这能升华成什么?他可以不介意,自己一个新时代的人,什么没有见过,这种事情,也就是各扫门前雪的事情;可是,郑栩是未来的储君,他能像自己一样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吗?况且,他现在有妻妾,以后会是膝下子女的父亲,这些,都是一道道牵制郑栩的枷锁,他做不到像自己这般一身轻松的。
“是,我成婚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和你啊。”郑栩急切的想要辩解,却是越描夜黑,他不知道周邻河在乎的什么,不是已经成亲的郑栩,而是成了亲却还像以前的郑栩。
“我心中只有你,她们只是我身份的需要,东宫需要太子妃,我不需要。”
他那暗沉的眸子看着周邻河松动的态度,逐渐慌乱起来。
“你生气了?抱歉,红奴,我知道,这样对于你来说可能无法接受,但是,我不喜欢她们,真的。”
周邻河张张嘴,想说些明白,最后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头。
“别道歉了,你没有错。”
有些事情,是无法用对错划分的,而且,这也不是过错,不是郑栩的错,所以,他没有必要对自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