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两个人一起睡的话,宋祁照旧是睡在里面,两个人同盖一件被子。
外边有小虫子一直在叫唤,宋祁一时间睡不着,只仰面躺着,“青松。”
“嗯?”
“你会跟庆阳成亲吗?”她转过头,与傅青松对视。
傅青松仍是眉眼含笑,没有因为成亲这个词而露出羞怯,“想好贺礼了没?”
宋祁垂着眸,细密的睫毛将她的眼神遮挡住,平白露出几分低落,虽然长久以来习惯了庆阳的存在,但一想到傅青松接触到男女情.事,她便觉得不大自在,有一种亵渎神灵的罪恶感。
察觉到宋祁周身氛围的不对劲,傅青松正经起来,被窝里的手伸出来,捏了捏宋祁的脸,“不愿意?”
宋祁忽地翻身,一条手臂压在傅青松胸口,掌心搭在她的肩上,“他会不会对你这样?”
“会,而且更过分。”
宋祁觉得掌心一阵滚烫,立刻松开了她,无法继续想象下去,她低垂着头脑袋,耳朵已经全红了,“成亲,会怎么样?”
“你不知道?”傅青松惊呼,“活了36年,这个都不知道?”
喉咙有些艰涩,宋祁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艰难地回话,“我与爹娘不大亲近,后来……也来不及学。”
“男欢女爱,交托身心,共赴巫山,这些事不用学也会。”
宋祁将脑袋枕在她手臂上,侧躺了下来,“成了亲,除了他,不能与其他人共枕,是不是?”
“不啊,你就可以。”
“我听说我娘以前是独当一面的大小姐,成亲之后,她就只是别人口中的贤妻良母。”
“我不会变成那样。”傅青松没等她说完,便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三从四德是你们世家大族的规矩,我天生不是这样的人,贤不起来,师兄本也不是要求我贤德的人,所以我才会喜欢他。”
“喜欢。”宋祁试图去理解这两个字的内容,最早告诉她“喜欢”两个字的是宋妍书,她不知道宋妍书心里怎么想的,但她能从宋妍书的行为里感受到欲望,一种占有和侵犯。
但是青松现在跟她说,庆阳不会要求她变得贤德,所以她才喜欢。
庆阳的喜欢,更像是成全,允诺她一直做潇洒的傅青松,不受世俗规矩的框束。
“不懂没关系,随缘便是。”
“随缘吧。”宋祁自嘲了一下,“我担心这干嘛,庸人自扰。”
“你不主动,不代表姻缘不会砸在你头上。”
“不接便是,情情爱爱什么的,容易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那是你娘,不是我。”
“他们成亲就是个错误。”
就连我也是个错误。
宋祁藏在被窝里的手覆盖在了傅青松肚皮上,“你将来会不会也有孩子?”
“血浓于水,但是我觉得,凡事讲究先来后到。”
“你吃醋了?”
宋祁木着一张脸,“没有。”
“哦——”傅青松拉长了音调,“如果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孩子,那我自然得养他一辈子了,醉云轩以后也是传给他。”
“那你就做好三年不进酒,变成黄脸婆的准备。”
“哈哈哈——”傅青松忍不住大笑,肚皮一上一下地动着。“集市张大娘子家酿的醋都没你酿的酸。”
宋祁冷着一张脸,踢了她一脚,“回房去。”
傅青松被踢出去半个身子,自己又挪了回来,“你说你担心我成亲也就罢了,这回还担心起未出生的孩子抢了你的地位。”
“自作多情。”宋祁扭过头去,面对着墙睡。
“说实话,我身体不大适合生养。”
“你病了?”宋祁很快转过身来。
“也不算,只是之前动过武,伤了小腹,而我又嗜酒,所以孩子这事就不想了。”
“那醉云轩以后怎么办?”
“你不还活着嘛,到时候卖了,给你留点家底。”
听了这话,宋祁忍不住嘴角上扬,眉梢都透露着得意,想想傅青松将来成亲,除了和庆阳会变成一个屋子外,不会有新的人出现,青松也不会变得陌生,宋祁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对庆阳的印象也提升了。
她这样情绪外露,傅青松忍不住打趣道:“一到晚上就伤春悲秋,不知道以为哪个深闺怨妇。”
“哼。”
两人面对躺着,宋祁的睫毛颤动了下,刷过了傅青松的指腹,看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傅青松忍不住屈起食指刮过了她的鼻梁。
这场面只有傅青松一人看得到,说不自豪那是不可能的,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她的场面。
那时候傅青松脖子上挂了师兄给的铜板出谷买吃的,在那小树林里,她第一次看到外人,还是一个满身鲜血的孩子。
她停下来保持着距离看她,她的左肩还有被畜生咬伤的牙印,血窟窿里不断有血渗出。
她原先是爬在地上,见了傅青松后就找了棵树靠着,只是看着她,未有求助的话语,她的眼神是涣散的,似乎对活着失去了希望。
傅青松看不下去她就这样强撑着,拉着她的手攀在自己肩上,咬牙将她托上了自己的背。
她扭头去看宋祁死了没,恰好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那双清澈的眼睛中渐渐有了光芒,宋祁眯着眼笑了,她说,“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
傅青松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话的意义有多重,还以为自报姓名是天经地义的,后来才知,这对宋祁来说便是托付,愿意信任她,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
山路不好走,傅青松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吹响,那是师兄给她的联络方式。
将她带回院里,师父请来了,她已经神志不清,傅青松转身退到一边,她却忽然伸手,紧紧抓着她,“不要丢下我……”
傅青松擡头看了师父一眼,为了治疗方便,还是不该让她抓着,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她抓得更紧了,“不要……”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可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伤,眼泪咸咸的,一定会很痛,傅青松拿了手帕盖住了她的伤口。
看着她,傅青松说出了十分豪气的话,“以后我养你!”
她睡了很久很久,血水都端了一盆又一盆出来,从未想过,像自己这般年纪的孩子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她的伤好得似乎有些快,这十几天来都是自己跟她同睡,她的状况自己看得清楚。
她脸上那道伤口结出了粉嫩的疤痕,自己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那是英气坚毅的脸庞,然而一个伤疤出现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给她平白多了几分阴鸷。
在苍离的第十天,她醒了,那时傅青松也在旁蹲着陪她,她一转身,哗啦啦的水声就传来,她朝傅青松走去,伸手抱住了她。
宋祁身上的粉嫩疤痕一道又一道的,她就像一个碎了又勉强补起来的瓷娃娃,傅青松都不敢伸手碰她。
她喊她的第一句是,“小天神。”
傅青松急忙否定道:“不不不,我叫傅青松,青色的青,松树的松。”
“青松……”
“对,以后我养你。”
“不能丢了,你会做到的吧?”
傅青松使劲点了点头,“嗯,一定做到。”
到现在傅青松依旧不知道当初为何会许下这样的豪言壮语,是看她可怜,还是命定的缘分。
她的声音很轻,“小天神,我是没人要的孩子,以前的爹娘,现在的爹娘,还有我的师父,都不要我了,还有很多人,他们想要我死。”
“小天神,你不能也丢下我。”
“我叫青松,青松!”
“青松……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永远都不会忘。”
“嗯。”傅青松站了起来,“我给你拿衣服去。”
宋祁看着她跑远,久久地没有收回目光,“天神终于也知道眷顾我了吗?”
天没有回答她,没有人可以回答,连宋祁也不清楚,这算是眷顾,还是日后痛苦的来源。
“前辈。”
这一声叫唤拉回了宋祁的思绪,来者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很像外面的白面书生。
“你是谁?”
“我叫庆阳,那个小姑娘是我师妹。”
“哦。”宋祁出了水坐在池子边缘。
傅青松拿了她自己的衣服很快就回来了,她将衣服塞给了宋祁,“你先把衣服换了。”
而后她便伸出手朝向庆阳,“师兄,抱。”
庆阳依旧带着和煦的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害臊。”
傅青松摇着庆阳的手臂,撒娇道:“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
宋祁抱着衣服定定看着他们,她擡着头问道:“你对她来说很重要是吗?”
这该怎么说,庆阳不好意思觍着脸自认为很重要,便只是垂着头没有答话。
宋祁改问傅青松道:“你很喜欢他是吗?”
“那当然,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知道了。”
宋祁答完就自行拿着衣服出去了,寻了间屋子换好,她这才能好好打量这周边的环境,屋子的构造没有变,依旧是从前那熟悉的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