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此话不偏不倚, 戳中了邹康的心窝子里。
回家的路上,他反反复复想着贺重锦说的话,即便不刻意去想, 却也仿佛又魔力一般在耳边环绕。
贺重锦说“邹前辈, 当下的生存固然重要,可重锦不信你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
贪图军饷一案,自己几乎是百口莫辩,好在最后没有被判死罪, 不过是被朝中削去官职, 贬为庶人。
这些年以来,为了养家糊口,邹康什么营生都做过, 他为人聪明, 从街头攀上了钱三盛的腿,钱三盛不是什么好人,为人奸诈,赚银子来不择手段。
为了能有一席之地,曾经身为朝廷命官的邹康不得不点头哈腰,端茶倒水,说好听点是随从, 说不好听就是钱三盛的狗。
每每想到这里, 邹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还没被削职的时候,下朝的时候都能与当世权臣舞阳侯并肩而行, 如今却给一个商贾当牛做马, 更何况钱三盛此人以前也不过是个掌柜出身,自己刚刚当官的时候, 他还是个下人。
一路走着,邹康越想越气,贺重锦的话就像是勾起了他心里的无限怒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贺正尧……若真如贺重锦所说是贺正尧贪了军饷,他记得当年贺正尧因公失职,被圣上罚了不少银钱,最后变卖了府中不少东西才还上的。
但他这才过去了多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除了子嗣稀薄一点,贺正尧一家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甚至一向沉默少言的舞阳侯竟然也在陛
家里,邹夫人正起锅烧油,锅里的沸水中翻滚着面条。
见自家夫君回来了,邹夫人洗干净手,为夫君更衣,邹康看着锅里的面条,不由得问道:“今日不是吃米饭吗?”
邹夫人叹了一口气:“唉,方才钱府派了人来,说米粮放到到了下个月才送来,我想今晚总不能饿肚子吧,便煮了面。”
天旱下来,地里的收成不好,城中的米就变得尤外珍贵。
钱三盛承诺的米,是邹康替他做了不少违背良心的事才换下来的,最后钱府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可见钱三盛根本就不重视他。
“夫人。”邹康问邹夫人,“如果能过回以前做官夫人的日子,你愿意吗?”
听到这话,邹夫人双眼一亮,激动到手里的碗险些没掉在地上:“要是能过回以前的日子,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我当然愿意!”
邹康沉默。
邹夫人说完,又开始怨怼起了邹康:“若非是你,一时猪油蒙了心,去贪图什么军饷,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现在早就在邹府过逍遥日子,何必受一个商贾的气?!”
“夫人,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呢?”邹康这句话已经说了千百遍,放到嘴边都麻木了,“那些军饷不是我贪的,我是被人陷害的。”
“你啊,就休要再说这么多了,” 邹夫人道,“要不是你,朝廷又何须治你的罪?不治别人的罪!”
说着说着,邹夫人就开始潸然落泪,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说着心中的委屈,“这些年,我们是如何过来的,你比谁都清楚!”
说完,邹夫人摔门回屋,独留下邹康坐在原地,唉声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他们夫妻尽管能在汴阳城有一袭容身之地,但是日子却大不如从前,以前邹夫人不是穿金就是戴银,现在他们连每个月月钱的多少都成了盼头。
良久,邹康起身,拿着伞再次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很久了,贺重锦与江缨在酒楼的二楼也已经等了许久,江缨碗里的青豆快吃完了,剩下一个她百无聊赖地在碗里拨动着。
“夫君,我见邹康不见得能回来了。”江缨平静地说道,“虽然我们有大姑母的那些凭据,但贪图军饷一事,是否与贺正尧有关系,还尚未可知呢。”
贺重锦答:“所以我已经派人去补齐其他证据了,此事不难,邹康是突破口。”
江缨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她知道贺重锦坚信邹康一定会来,便对他说:“我先去街上逛一逛,之后就回贺府了,夫君,你办完了事也早些回去吧。”
后来,江缨随着白芍刚刚迈出酒楼的大门,便见邹康与她们擦肩而过,手里提着滴水的雨伞,好似是刚刚回到家后,风尘仆仆地又赶了回来,上了贺重锦所在的二楼。
白芍望着邹康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少夫人,大公子真聪明,邹康果然来了。”
“是啊。”江缨喃喃道,“不愧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呢。”
白芍并不知道贺重锦的身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问道:“那两个人?少夫人是说贺尚书与贺夫人吗?”
江缨笑而不语,带着白芍一同去了街上。
汴阳城的长街每日都热闹异常,街边两侧排满了铺子,叫卖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她的鼻子铺捉到了一缕醇厚的酒香,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好酒啊。”江缨忍不住夸赞。
循着酒香,二人来到了一家新开的酒窖前,酒窖掌柜站在高凳上,手里拿张一人高的字帖,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谁若能猜到我手中谜题的谜底,谁就能得到本店的招牌桃花酒!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
百姓们纷纷举手,跃跃欲试,结果一一被这谜底唬住了。
只见那字帖上面写得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从小到大,江缨没怎么好好读过几个字,这字帖上的字谜对她来说无疑是天书一般,奈何她实在想要那一坛酒,只能硬着头皮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