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头,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正因为如此,臣以为要行此策,非能人不可。"他忽然提高声音,"巡按御史陈恪,才思敏达,可堪此任!"
严世蕃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独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这个局他们父子谋划已久——举荐陈恪看似重用,实则是要把他调出京城这个权力中心。
成功了是严嵩举荐之功,失败了则是陈恪实施不利。
徐阶的瞳孔骤然收缩。老狐狸!他心中暗骂,脸上却不动声色:"陈御史刚从浙江回来,对漕政未必熟悉..."
"徐阁老多虑了。"严世蕃打断道,蟒袍下的身躯微微前倾,"陈御史在浙江推行保甲法,连胡部堂都赞不绝口。此等干才,正该为国分忧!"他故意把"为国分忧"四个字咬得极重。
张居正突然出列,青色官袍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皇上,漕政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陈御史虽才干出众,但毕竟年轻..."
"年轻?"严嵩轻笑一声,"当年夏言三十岁执掌都察院,杨廷和二十八岁入阁。"他忽然转向嘉靖,声音陡然低沉,"老臣观陈恪之才,不在二人之下。"
嘉靖的眼中精光一闪。
严嵩这话太毒——既捧了陈恪,又暗指他可能像夏言、杨廷和那样功高震主。
精舍内一时寂静,只有更漏的滴水声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纱帐后那道模糊的身影上。
良久,嘉靖的拂尘轻轻一摆:"准了。"
短短两个字,却如同定音锤般敲在每个人心头。
徐阶的指尖掐入掌心,高拱的浓眉拧成了疙瘩,而严世蕃的独眼中则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退朝。"嘉靖的声音飘忽如烟,道袍广袖一挥,转身隐入纱帐深处。
吕芳尖细的"退朝"声响起时,严嵩缓缓起身,枯瘦的手指轻轻掸了掸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经过徐阶身边时,他微微颔首,皱纹里藏着刀:"徐阁老,改日讨教棋艺。"
徐阶强压怒火,拱手还礼:"严阁老棋艺高超,下官佩服。"
严世蕃跟在父亲身后,独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经过张居正时,他故意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蟒袍金线刮过青缎官服,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张居正纹丝不动,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精舍外,腊月的寒风卷着碎雪扑面而来。
高拱一把拽住徐阶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华亭兄,就这么让严党得逞?陈恪此去..."
徐阶望着严嵩父子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肃卿啊,你见过猎人设陷阱捕虎吗?"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捻着胡须,"有时候,诱饵太香...反倒会噎死野兽。"
远处的宫墙上,一只乌鸦突然惊起,黑色的羽翼划过灰白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