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正文完结。(1 / 2)

第91章 正文完结。

穗岁完全不知道面对这样故作可怜的黎岄该说些什么, 但反正怎么也不能再把心中嗔怪的言辞说出口。

她人还懵着,黎岄又说了一句话,穗岁下意识地点头, 等发现黎岄一直温和地看着她,才重新问了一声:“你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我说……想请求你今夜留在我这里。”黎岄说,“你方才已经答应了。”

穗岁:“……”

她没想答应的, 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但这不太好吧?”穗岁窘迫得很, 可头都已经点了, 也不好撒赖, 只试图劝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会另外替你收拾一间屋子,今日的事情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绝不损你清誉。”黎岄观察着穗岁的神色, 继续说,“只是我怕夜间压到伤口,引发高热,明日早晨还要当值, 会被耽误到。想麻烦你半夜来看我两回,若是我起了烧就叫醒我来换一下药。但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了, 本来这么点伤……应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穗岁忙说:“不, 这是我该做的, 只是你伤得这么重, 还得去当差吗?不能请个假吗?”

黎岄笑着摇头:“我不太方便离开神宫, 倘若被人知道在外面受了伤, 反而不好。”

总不能告诉她, 要是他告了假, 整个神宫的晨堂议事都没得开了。

但他这话也不是完全在撒谎, 若是被神官们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以他们现在对穗岁的敬仰之情,大概会立刻围过来问候她。

三言两语间穗岁脸上羞恼的红就又褪了干净,嘴唇都有些发白,心想:他那伤是为了她受的,自己怎么也不该这时候把人撇下。

“我不去别的屋子了,就在这里看着你。”穗岁寻了把椅子坐下来,“困了我就趴会儿,不打紧的。”

“你看着我,我是彻底休息不好了。”黎岄提醒道,“况且你还没彻底恢复完全,夜间得好好睡觉的。”

穗岁尴尬地捋着发梢,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离开黎岄的屋子前,她看见一旁的桌子上叠着卷青色的布匹,就问道:“这是你那日说想要让我用来做衣裳的吗?”

“是。”黎岄颔首,“但其实我说出那话后就有些后悔了,怕给你添麻烦,才一直……”

他话还没说完,穗岁就把布匹抱了起来,低着头轻声说:“不麻烦的。”

黎岄:……

他心中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伤受的有些太值得了,另一方面又怕穗岁不是真心愿意给他做东西,只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不得不想方设法还他恩情,就有些不是滋味。

“那我送你去隔壁屋子吧,明日等我下值回来,再带你去看看我屋后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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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穗岁这一觉睡得格外好,她醒过来的时候便意识到不太对劲,冲到黎岄的屋子一看,空无一人,便知道自己睡过了头,别说半夜记得起来照看他两回了,竟然到了巳时才刚起床。

想到昨日信誓旦旦的允诺,穗岁不免有些脸红。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到原先放着布匹的地方旁边多了一整套针线,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让她醒了若是无事便可以随意走动,屋子里没有不能去的地方,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还告诉她自己没什么事情,伤好了许多,让她不要担心和自责。

落款是“阿岄”二字。

穗岁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阿岄。”原来是这个岄,倒是不常见。

他的名字还真的挺好听的,也许多说几回就不觉得多难叫出口了。

穗岁轻轻描着字条上的字,他的字迹刚劲有力,笔画间尽显锋芒,潇洒又不潦草,看得出来是下了许多功夫练的。

可写出来的话,却是那般温柔谦和。

穗岁忽然想,他应当是真的很喜欢她吧?至少当下这一刻,她是能感受到他的真心的。

哪怕以后他后悔了或是变了,穗岁也觉得把自己的感情托付给过这样的人,一同走一段路,也是值得的。

毕竟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事事如意的幸运儿呢?

阿岄这个人身材、样貌都不错,他这几间屋子一看就十分华贵,家境定然显赫,而那日赤色的火焰一出手穗岁就知道他的神力不弱,想来在神宫中的官职也不会小,这样各方面条件都很出众的人却愿意花心思与时间来讨她欢心……把感情托付给他,她怎么都不至于吃亏的。

而且她好几次在各个地方觉察到的那些莫名奇怪的熟悉感,会让穗岁忍不住产生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或许他们真的是天生一对呢?

穗岁想着就忍不住又红了脸,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她要试着去了解他,接受他,付出与他对等的感情,才算公平。

穗岁想得太过入神,都没注意到从主殿里走进来了一个人,正倚在门边观察着她。

雨溪逢在旁边看着穗岁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浅笑,一会儿又有些出神的,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提醒穗岁自己的到来。

穗岁怔住,忙放下手中刚划了记号的布匹站起身,问:“您是……?”

她看了看雨溪逢一身华贵的装扮,虽然十分貌美,容颜上亦是很年轻,举手投足却有上了年岁的端庄,便有了些大致的猜测。

“您是阿岄的长辈吗?抱歉他上值去了,我只是有些事情寻他,才暂时待在这里。”

“上值?”雨溪逢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穗岁指的是什么。

然后她才细细回味,抓住穗岁口中的那一声“阿岄”,脸上洋溢起更加温柔和蔼的笑容。

黎岄传讯给她,让她来储宫陪穗岁说说话的时候,雨溪逢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这个对谁都有些疏离冷漠的儿子会没法讨得姑娘家的欢心,才无奈地向她求助,能旁敲侧击帮他多说些好话。

因此来之前一路上雨溪逢酝酿了许久要如何向穗岁展示嫁到神宫来的好处,譬如阿岄虽然面上冷,但现在性子极好,私下人十分温和,从对待尤尧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再譬如穗岁如今无父无母,她和明降一定会将这些亲情弥补给她,竭尽所能对穗岁好,也算是偿还一些对黎岄的亏欠。

雨溪逢想将这些条件慢慢摆出来,哪怕穗岁还没能喜欢上黎岄,或许也愿意看在他能带给她这一切的份上,给他多一些相处和尝试的机会。

但如今见穗岁对黎岄的态度,雨溪逢忽然觉得先前想的太多,又有些过分看轻自己的小儿子了。

“你就是穗岁吧?你和我们阿岄,是什么关系?”雨溪逢试探地问。

穗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生怕被误会:“认识不久的朋友……我甚至连他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雨溪逢看她故意撇清关系的模样便笑:“阿岄可不是一个会把普通朋友带回他……房中,还怕怠慢了你,让自己母亲来陪你说说话的人。”

穗岁惊讶地擡头,语无伦次道:“您是阿岄的母亲吗?我,那个……”

“你要是不介意,喊我伯母就好。”雨溪逢拉过穗岁的手,亲切道,“我是来招待你的,不是来叫你更不自在的。”

“不不,不用招待的,伯母您太客气了,明明是我叨扰在先。”

穗岁摇着头,却怎么也舍不得把手从雨溪逢的手中抽出。

她的手好温暖,又用一个长辈的身份向她表达出了最大的善意。穗岁自受伤醒来后便被告知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一个人长大,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心底是十分渴望能有一个长辈的关爱的。

雨溪逢的到来太戳她心窝,于是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心中却巴不得与她多亲近一会儿。

“其实不光阿岄提起你,尧尧也和我念叨你很多回了,说你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怕一直去你那边会惹你烦,要是可以是自家人就好了,就能天天住在一起,正大光明粘着你了。”

“尧尧很可爱,我怎么可能会嫌烦,我也想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雨溪逢便看着穗岁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穗岁的脸突然烧了起来。

阿岄的娘亲这是在给她下套呢!自家人……可不得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你和尧尧的娘亲真的不一样,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她吓得路都走成同手同脚的模样,随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就怕惹我这个婆婆生气,反对她和尧尧爹爹的婚事。你也见过我那个大儿子吧?现在当了爹都嘴上没个把门的,能有那样好的姑娘看上他,我乐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拆散他们。”

穗岁不由被雨溪逢的话吸引过去,听到这边还乐着笑出声。

“尧尧的爹爹从小到大让我操了不少心,可是阿岄不一样,他……很懂事,也过的很苦,还什么都憋在心里。长这么大只向我求过一件事,就想让我对你好一些。”

“……”

“他说哪怕你不喜欢他,看不上他,也希望我能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给你一个母亲能给的一切。”

穗岁顿时红了眼。

“你可能现在还觉得一切太快了,没有办法想象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在你一个人身上,但是穗岁,他真的……喜欢你很久了。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给阿岄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好不好?”

“我……”

穗岁开口,却又被雨溪逢打断。

“有什么话你留着和阿岄说吧,就别回答我啦。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

穗岁:……

她想说她愿意的来着。

但是雨溪逢已经挽上她的胳膊,拉着她往主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还没参观过阿岄的前院吧,后院留着让他自己带你逛,我们去外面看看星星。”

可是光看星星还不够,雨溪逢似乎是想用穗岁熟悉的人来将更多话题引出来,便主动提起尧尧父亲的银海花园来。

“这些看起来布置得简单,就是一片星空和溪流,但真要着手复刻才知道多不容易。我和阿茶学着弄了许久,都只在银海花园里做了个有瑕疵的赝品。”

穗岁已经逐渐放松下来,便歪着头打探:“多有瑕疵?”

雨溪逢便对她挤了挤眼:“我带你去看。”

“可是……”穗岁只是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真的得到了雨溪逢的肯定答复时,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没有和阿岄说过,就这样离开,是不是不太礼貌?

“是他自己让我把你当女儿的,带女儿出去逛逛,又有什么不行的?”雨溪逢摸了摸穗岁的发髻,打散她最后一丝顾虑,“相信我,不管你做什么事情,他都不能拿你怎么样。”

穗岁:“……”

好像不管是尧尧还是眼前阿岄的娘亲,都对她有种没来由的信任。

可为什么呢?连她自己这个当事人都不相信她在阿岄心中能有这么大的分量呢。

但是雨溪逢真的把她带到银海花园后,却并没有和她一同逗留太多时间,反而是拉着她要去下一个地方。

穗岁问要去哪里,她也只是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没有明说。

穗岁也任由雨溪逢牵着自己走,觉得在她给的那种温情和关切之下,不管去到哪里,自己都不再会害怕。

可走着走着,穗岁就发现了一件有些诡异的事情。

雨溪逢带着她从阿岄的屋内出来,经过很长一段路到银海花园,又不知目的地走了许久,却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这附近的道路修得这般平整宽广,几乎每走半刻钟就能经过风景截然不同、但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花园。

穗岁醒来后还没走出过自己那森林旁的村落,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小镇。

可是阿岄他们住在这里,都没有左邻右舍的吗?这也太孤寂了些。

她将这问题问了出来,雨溪逢只是笑着说:“平日里是有人的,但这附近住的大部分都是神官,这个时辰各自都有事,才显得那么空旷。”

心中却想:她为了不叫人坏了自己的计划,刚才特地遣散了附近所有当值的神侍,自然是不能让穗岁看到一个人的。

黎岄将穗岁放到心尖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根本不敢冒一点被拒绝的风险去试探穗岁的心意。

可她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穗岁并不如黎岄以为的那样无情。

雨溪逢想要推他们一把。黎岄不敢露出一个边角的真相,总得有人去替他撕开。

阚南荀、林晖,包括她那个大儿子,碍着黎岄太子的身份,到底不敢越过他做什么决定,但她不一样。

雨溪逢就这样心中思绪万千,把穗岁径直带到了神宫的议事大殿之外。

算算时辰晨堂议事即将散堂,她们应当正好能遇到从殿里走出来的黎岄。

可真当见到黎岄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雨溪逢心中惊觉不好,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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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不能这样待我!”一个男子跪在黎岄身前哭喊道,“我只是鬼迷心窍,才做了糊涂事,可是两万多年来我任司命辅一职从未出过差错,您不能因这一回就判我剔神骨啊!”

黎岄向他身侧瞥了眼,阚南荀便上前一步单膝着地:“须大人执意要和您多说一句话,才耽误了时刻,下官这就将他带走,请殿下责罚。”

“多说一句话有什么用呢?”姜林晖从黎岄身后走来,对他行了个礼,然后说,“殿下费了那么大功夫还自由于人间,便是要他们的命运从此不受任何人族与神族的掌控。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修改了那个人族的气数,都打破了功德井的公平,还牵连到了无辜之人,须大人又有什么委屈可说?”

“可是那人欺压民女,残害忠良,我也只是看不过去,才先一步对恶人下手。功德井的效应作用在来世上,可这一世他对别人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来世如何又能弥补到什么呢?”

姜林晖愕然,竟是被司命辅须冉反问住了,他侧身往黎岄那处看去,却见他连眼皮都没擡一下。

周围又有三两神官停留在他们身边,并无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仿佛昭示着他们也对此事心中有疑。

黎岄了然:“你们若对我的判断有惑,方才便应该在议事时提出来。”

神官们仍然低着头,未敢发一字。

黎岄叹道:“我去看了那几个凡人的命数,你所干预的那人原本会于三日后横死街头,他做的坏事太多,功德井会判他灰飞烟灭之罪,并没有来世。”

“……”

“可是那些因你动手被牵连的人,原本是可以走完平静安稳的一生的,甚至是遭你口中那恶人侵犯的民女和忠良,本来还能有个差强人意的结局,却因为你私自动了那人的命数,把反噬带到了无辜之人身上。”

“什……什么?”

“你以为我在替恶人伸张公义吗?恰恰相反。”黎岄走上前去,停在须冉面前俯视着他,“神也好、人也罢,做出的抉择或多或少会带着个人情感,但功德井不会。我给的自由,是天公地道,视同一律。下对上的供奉,上对下的怜悯,牵扯其间,都不算公平。”

须冉瞪大眼睛,再做不出任何有力的辩解。

半晌,他才喃喃道:“可是两万年……我勤勤恳恳为神界付出了两万年……我是看着您长大的,您不能这样无情啊!”

“你住口!”姜林晖一甩衣袖,“既然看着殿下长大,你怎么有脸说得出这样的话!”

骂完,他指着阚南荀说:“阚南荀你还愣着做什么,这种人就不该留他到殿

黎岄回头睨了他一眼,姜林晖才后退半步,把后面更难听的话愤然咽下。

“神界从父神手中交到我这里,从来没有一天是按照资历来论对错的。”黎岄冷冷地最后对须冉说了一句,便对阚南荀颔首,示意他把人带下去。

然后一旁围观的神官发自内心地对黎岄拱手道着“受殿下教诲”、“谨记在心”等话,便也打算退下。

可有二人眼尖地看见一直远远站在一旁的雨溪逢和穗岁,忍不住震惊:“这不是……”

才要离开的神官们纷纷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那说话之人身边的神官拉了拉他,才想起来先要给雨溪逢行礼:“参见神后殿下。”

穗岁:“……”神后?谁?

雨溪逢亦是恨不能当场折返,当作自己从来没出现在这里。

她方才和穗岁说了那么多阿岄的好话,又说他温柔谦和,脾气好有耐心……总而言之,和她们刚才在大殿前看见的黎岄的形象完全相反。

她早知道黎岄在正事上向来说一不二,能让所有神官信服,威严上比明降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谁能料到她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撞上这样的场面呢?

雨溪逢尴尬地对那些神官点了点头,走到穗岁身前,替她挡住了那些神官们盯在穗岁身上冒着亮光的眼神。

“大人们无事的话早些退下吧,本宫与阿岄还有话说。”

穗岁呆滞地看着雨溪逢的背影。

他们喊的神后,是在叫阿岄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