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赌徒(5)
当接到猫舍约会的消息时,他大概能猜到她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但听到这句话时,杨助还是原地愣了愣,沉默了起码五分钟。
咖色小猫有点儿渴了,没继续蹭人,埋头喝水,拿屁股对着她。
沈非月抿了抿唇,将手收回来,颇为强势道:“这关系是我单方面开启的,现在我也准备单方面结束它。”
“你觉得我坏心肠也好,不礼貌也行,反正就这样,我先走了,祝以后生活愉快。”
她捏着包包肩带,肩膀转了半个方向,与他擦身而过时,手腕再次被人抓住了。
五指骨骼分明,摩擦在她纤细的腕间,带着熟悉的频率和力度。
头顶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你确定?”
沈非月点头。
他默了默,唇齿清晰:“可以。”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这一切的开端通通来自于她,但没有听到一丝挽留的意思时,难过的情绪忽然就像海浪一样,狠狠地朝她心脏拍来。
她咬了下唇,挣脱他的手,快步从猫舍走出。
杨助低头感受着手中的空虚,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像在梦中。
梦里回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夜,女郎送出一碗温热的浓汤,然后骗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那时他还没开始赌徒生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连果腹都是奢侈。
后来深陷金钱的罪孽中,钱币于他而言,不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串数字,一串……掌握他生死命运的数字。
他曾经一度沉迷于这样狂妄到没有未来的生活中,却又在喧嚣背后,感到无趣和孤寂。
甚至不如那只猫,不用活得劳累,死在一个无人的街道。
直到有一天,赌场来了一位华人,他拦住了他的去路,邀请他去了一家中式餐厅。
他递给了他一份合同,Leo杨看着上面白纸黑色的工资,感到有几分好笑:“你这一个月的钱,还不够我手中的一颗筹码。”
对方冷漠一笑,回他:“但我可以让你不再活在筹码的支配下,而是手握真正的筹码,去支配他人。”
他承认。
那时这个“支配”的词语,成功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对方一看便有着贵族血统,举手投足中自带矜贵,和他这样的亡命赌徒完全不一样。但他怕被骗了,于是问:“为什么找我?”
对方看着他,瞳孔漆黑如墨,藏着和他一样的冰冷平静。
“因为我们是差不多心狠、孤独的人。”
差不多的孑然一身。
差不多的心狠手辣。
差不多的追求刺激。
差不多的没有羁绊。
如今那位差不多的人已经找到他的人生羁绊,杨助却在此刻感到空前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到底在哪里。
宠物医生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问他是不是失恋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杨助顿了顿,说:“算是吧。”
“刚才的女孩子?感觉挺漂亮的,人也善良,大半夜也愿意陪你救猫。”
杨助点点头:“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看不上你还愿意大半夜陪你救猫啊?看不上你人家小姑娘起码提前来了半小时,看着这猫出神?”
杨助一愣,朝医生看去。
“你不是擅长赌博吗?不是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思、微表情吗?不是擅长放手一搏和死缠烂打吗?为什么轮到你自己,就看不清了?”
杨助又沉默了片刻,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对医生说:“那向你买个东西。”
沈非月回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将杨助留在她房间的东西打包,放在一个大的收纳箱中后,藏着了柜子里。
眼不见为净。
工作后她依旧一边认真钻研剧本,一边和同事嘻嘻哈哈,如果有偶遇杨助理的机会,她会选择逃避。
有一天同事笑着对她说,她那个一直追求杨助理的朋友,对,就是多次告白未果的朋友,忽然就被通过了好友申请。
沈非月正在敲键盘,闻言敲错一个字,脸色发白地将整行都删除了。
“杨助理喜欢哪种类型啊?”有人问道。
“你朋友有照片吗?给我们看看呗,好奇。”
“有啊有啊。”
同事调出一张照片,沈非月在接水的空档中,余光朝屏幕的方向瞥了一眼。
挺好看的。
看得出是一个阳光自信的女孩子。
“原来喜欢这种。”
“卧槽那她不是可以近距离接触盛昭,我好羡慕她啊!”
沈非月心说你要羡慕她还不如羡慕我,我甚至还能去盛昭的家里她就不能。但她最终没有再向那边看一眼,快步离开了这间窒息的办公室。
后来这件事没有了下文,她也不好意思从杜桑那边打听,而且最近杜桑桑人气很高,行程很满,还得准备婚礼。她没好意思打扰。
直到杜桑婚纱到的那天,两人时隔许多天的第一次见面,彼此毫无预料,纷纷愣在了原地。
从城北环岛回家时,杜桑托杨助送她回家,沈非月没有拒绝。
坐在这辆曾经从没机会坐的668866上,她僵硬着没动,任由尴尬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问道:“听说你找了新的同居人,处得怎么样呢?”
杨助眉眼清冷地看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扯回到路况上。
想到家里新出现的那只,回道:“还可以。”
沈非月动作一顿,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看过去:“你还真找了?”
杨助:“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才解除关系不到半年呢,你的动作怎么能这么快?”果然,每次坐在车上,她都能被他气得半死,沈非月心堵,“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杨助倒是不知道,半年的时间在她那里居然能这么短。
他却觉得度日如年。
杨助:“看来你这半年倒是一点儿欲/望都没有?”
沈非月:“那确实没有你们男人欲/望这么强烈。”
杨助哂笑了一声,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沈非月听着他这笑,心中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听见他慢悠悠地打着方向盘,慢悠悠地放慢速度,慢悠悠地开口:“是你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沈小姐,我的后半生欲/望,应该与您没有关系吧?”
她被他的这句话,堵得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只得闷着看向窗外,等汽车停了下来后,才猛地意识到,这居然是他家的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