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边缘的玄武岩在重压中崩裂,阳翟城方向的裂隙里,裹挟着星屑的洪水正将万家灯火吞入腹中。
楚翔瞳孔骤缩,原来方才甬道中的洪水,竟是这芥子世界泄露的沧海一粟!
来不及思忖这神物何以失控,她纵身跃上石台,右手五指深深插入泥流,试图攫取一捧息壤筑堤。
赤土触及指尖的刹那,楚翔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
那团息壤表面浮凸的暗金纹路突然绞紧,毛孔里渗出的血珠凝成丝线,顺着上古治水符文逆向倒灌。
她的整只右手瞬间干瘪如千年古木,手上的皮肤早已松弛。
手背之上,青筋如蜿蜒的蚯蚓般凸起,到处都是一块又一块的深褐色斑纹。
她凝视着迅速枯槁的右手,方才触碰息壤的瞬间,仿佛有无数无形根系扎入血脉,将鲜活的生命力吞噬殆尽。
这团能“自长不息“的神土此刻沉入祭坛深潭,激起的水花裹挟着细碎泥沙沿石阶倾泻而下。
水流宛如一条蜿蜒银蛇游向颍川郡的千家万户。
城中百姓犹在酣眠,浑然不知源自上古的灾厄正悄然漫过秦汉城墙的阴影。
楚翔踉跄退至祭坛边缘,九重石阶正在脚下龟裂。
她望着掌心疯狂扩散的灰败纹路,忽然读懂了祭坛的密文。
当年鲧窃天帝息壤以堙洪水,却因一味封堵酿成大祸,终死于羽山。
其子禹悟出“导川夷岳”之道,以息壤筑堤疏导结合,方解九州之患。
此刻若要拯救即将被洪水吞噬的颍川,必须重演这惊心动魄的治水术。
用会吞噬寿元的神土铸成引水渠,将肆虐的泉眼导向颍水河道。
可每寸新生的河道,都要啃噬筑堤者的年华。
此刻悬在泉眼上方的青铜鼎群开始轰鸣,
鼎身饕餮纹的獠牙间,正渗出她熟悉的血腥气——那是生命流逝时特有的铁锈味。
她目光闪动之间,已然有了决断,当即探手将息壤取在手中。
当她的手再度碰到息壤之时,那股生命被抽干的感觉再度袭来。
一道道皱纹在她原本光洁如玉的左手上迅速产生,雪白的皮肤眨眼间变成了青灰色。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这种强烈的不适,以最快的速度,摆弄着手中的息壤,将它塑形成河渠的样子。
随着青灰色的气息迅速沿着手背向上蔓延,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小臂,大臂,肩膀,身体……
身体的各处,都在这气息的侵蚀之下,一点点变得干枯。
她双手的动作越来越慢,双眼的视线也逐渐模糊,喉咙里泛起铁锈味的血沫,却连咳嗽的力气都被抽走。
然而她的双手依旧没有停下,一条河渠在她手中成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河渠的另一头,瞄准了颍水。
双手颓然松开,息壤制成的河渠落入祭坛,河渠两侧的堤坝迅速变高,将满溢的泉水引入了颍水之中。
楚翔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先是母亲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现,那是母亲在弹琴吗?然后是父亲……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眼前闪过,最终,顾昭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对不起。”她想对顾昭说一声抱歉,然而双唇已然无法说出任何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