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残月斜照在柏树林间,虬枝如骨爪撕裂雾霭。月华沿着龟裂的树皮蜿蜒流淌,在青苔覆盖的断碑上凝成银霜。
胡魁用刀鞘拨开半人高的枯蒿,一个锈蚀的铜铃铛突然从草根里滚出来,惊得树上夜枭啼叫着飞起。
那铃铛表面浮凸的螭纹早被绿锈吞没,唯独铃舌上一截褪色的朱砂绳,还留着当年下葬时系上的模样。
“是镇魂铃。”胡魁蹲下身,原本狭长的双眼已然睁圆,恰似夜间的猫儿一般。
他手指抹过铃铛的内侧。“墓主含冤而殁,便悬此铃于墓道之前,防怨气冲煞。”
他手中的火把照亮他掌心的铜锈,也照亮了石阶尽头斑驳的墓碑。
碑上有“汉故侍中刘公讳淑之墓”几个隶书大字。
“当年这位刘大人死在狱中。这墓还是几个太学生刻的。他们愣是顶着当时那些宦官们的威势,给这位刘大人立了个碑。你们读书人啊,有时候还真有股子血气。”
他瞥了一眼顾昭的青衫:“你应该是个读书人吧,本来我不知道曹大人为何这么看重你。不过看你验尸和炼丹的本事,倒是有两把刷子。跟那些酸儒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想了想又继续道:“待会儿进了墓,你跟在我后面,不要乱闯。”
到了晚上,这位胡魁似乎换了个人,不但话多了许多,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灵动了不少。
顾昭低头看看捧在手上的琉璃瓮,虽然用油脂封了口,但他仍然很不放心。
他身法最好,也是最知道这一罐液体危险性的人,所以亲自带着。
“胡大哥,你猜是我这个酸儒酸,还是这罐子里的东西酸?”
胡魁跟顾昭接触的时间不长,一时间有些不习惯顾昭的冷笑话。
楚翔则直接无视了顾昭的无厘头。见没人接梗,顾昭不免有些无趣。
“说起来,这罐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楚翔纳闷地问道。
顾昭用手指敲了敲琉璃瓮,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声。
“这是限量版卸妆水,能帮老曹的铠甲褪层皮,还能给紫烟坊的青铜炼丹炉做个嫩肤。”
一只乌鸦自顾昭的头顶飞过,嘎嘎的叫声,打破了无言的沉默。没事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昭一边惋惜着自己无人能懂的幽默,一边跟另外两人解释。
“这绿矾油,具有非常强烈的腐蚀性。我怀疑,你兄长遇到的那些虫子,应该是成群结队的。”
“所以你想让我用这绿矾油灭杀那些恶心的虫子?”
“Bingo!我家惊弦真是冰雪聪明。”他兴奋之下,口无遮拦。
我家惊弦四个字刚一出口,立刻感受到了楚翔的杀气。
胡魁倒是个识相的人,立刻快走了几步,拒绝了一波狗粮。
三人沿着胡彪之前打出的盗洞,倾斜向下行了三十余丈方才到底。
刚进墓道,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胡魁谨慎地迈出一步,脚下的石板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墓道中格外突兀。
顾昭和楚翔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