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之中,带着些恐惧,带着些惊惶,还有些不可思议。
顾昭闪到他身侧,目光所及之处,他也呆住了。
玄漆棺内衬着的朱绢已褪成赭色。
一具尸体平平摆放,面目如生。
然而额头之上,被生生凿开了一指宽的孔洞,孔洞之内,插着一个鎏金的经筒。
这具尸体双眼圆睁,怒目而视。用力之巨,甚至眼角已然撕裂出血痕。
两个瞳孔因充血而变成了赤金色,仿佛眼中有烈火正在熊熊燃烧。
他下巴上深褐色的络腮胡须如钢针般根根倒竖,头上暴起的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虬结,形成一道道暗青色的纹路。
他的头颅和身躯用金线缝合在了一起,虽然匠人的手艺十分高超,但以顾昭的眼力,还是看出了皮肉外翻的痕迹。
这具尸体,是被斩首的。
脖颈处被金线缝合的皮肤上,刺满了密密麻麻的梵文符咒。
他身上穿着一套玄铁鱼鳞甲,已然锈迹斑斑,右掌中似乎曾经握着一把剑,然而如今只剩一个剑柄。
顾昭目光在他左手处凝滞,尸体的手里似乎握着东西。他轻轻翻过了尸体的左掌。掌心里攥着一枚玉玦,上面是“槐里侯印”四个字。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险些让顾昭心神失守。
这是桓帝年间的大将军——窦武。
为什么刘淑的墓中,会出现窦武的棺材。
他的目光落在另外两个棺材上。身形闪动,已然到了左首。
棺中之人头戴进贤冠,同样面目如生,同样额头间插着鎏金经筒。
尸体眉间有三道竖纹,深如刀刻。两腮肌肉因过度咬合而隆起。
顾昭拨开进贤冠垂落的紫绶丝带,露出了颈间勒出的深紫色淤痕……和梵文符咒。
三君之中,窦武被斩首,陈蕃被杀于市中,只有刘侍中是在狱中自缢的。
右首边的尸首身穿粗麻深衣,被血浸透后板结成赭褐色硬壳。
他的尸身之上,亦是写满了梵文。
尸身之旁,整齐的摆放着一摞竹简,顾昭一眼扫去,几行字映入眼帘。
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顾昭骇然。窦武、刘淑、陈蕃……党锢之祸的三位领袖。
为何尸骨俱在此处?为何死去十数年,面目仍栩栩如生?
这尸身上的梵文是何用意,额上的经筒有何用处,那阴阳调律圭又在何处……
一连串的疑问让他惊疑不定。
他取出银针,刺入尸身。
不料一刺之下,针孔先是渗出暗绿色粘液,接着竟然涌出了青金色的血浆。
青金色血液的质地如同混入金粉的松脂,在火光下折射出细密的棱状结晶。
顾昭连退数步,眼前的一切让他如坠云雾之中。
“怎么了?他们都是谁?”
顾昭用最简单的语言向楚翔和胡魁解释了自己的发现。
楚翔愕然道:“我们不是来寻刘侍中的吗?怎么三个人都在这里?”
不等顾昭回答,胡魁却忽然指着地宫穹顶的经筒道:“这些经筒,是不是一直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