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翔策马前行数里,暮色之中,逐渐现出了一座客栈。
青砖垒砌的外墙被风沙打磨得发亮,檐下挂着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可辨。
客栈门前的拴马桩磨得油亮,上面还缠着半截磨损的缰绳。
东侧的露天灶台里,未燃尽的柴炭尚有余温,铁锅上沾着凝固的羊油,散发着淡淡的膻味。
后院传来活鸡扑腾的声音,还有伙计喂牲口时的吆喝。
斑驳的土墙上,密密麻麻刻着各商队的标记。
最新的一道刻痕还很清晰,旁边用炭笔写着“永昌商号,六月十一”——正是三日前。
门廊下堆着十几个酒坛,封泥上的“敦煌赵记”红戳鲜艳如新。
楚翔轻勒缰绳,龙马在沙丘上踏出略显凌乱的蹄印。
远处土墙围着的院落挑着“云来客栈”的褪色酒旗,正是前些日子在冀县城中听商旅们提起的歇脚处。
她眼前浮现出刚才所见的惨状,难道屠戮商队的凶手,就在这客栈之中?
她四下打量,这客栈背靠一处天然水洼,水质虽然浑浊,但确实能解人畜之渴。
西侧的马厩里堆着新鲜的苜蓿草料,几匹骆驼正在安静地反刍。
更远处,一条若隐若现的车辙通向北方,那正是通往玉门关的商道。
她侧头看去,旁边的晾衣绳上,晾晒着几件粗布衣裳,其中一件小儿的肚兜还在滴水。
柜台后的算盘珠子油光发亮,账本上墨迹未干。这些琐碎的日常痕迹,都在证明着此地的真实。
她翻身下马时,店小二已经满脸堆笑地迎出来:“姑娘可是要打尖?咱们这儿刚宰了肥羊,面片子汤正热乎着呢!”
那口带着陇西口音的话语,听起来格外真切。
乍见此景,楚翔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幻境,是刚才所见的商队惨状,还是眼前的人间烟火。
她没有将龙马交给小二,而是拍了拍它的脖颈,让它在店门口等候,自己则走进了客栈。
这客栈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零零散散地坐了十几个人。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面忙活着,看到楚翔进来,连忙招呼。
“客官快坐,小店这里有上好的酒水,要是住店,也有干净的客房,保管满意。”
楚翔略一踌躇,择了张僻静的方桌落座,目光如电般扫过厅堂。
客栈内食客三三两两,皆是寻常商旅行人,并无什么扎眼人物。
正思忖间,忽见那小二慌慌张张自外奔入,一进门便不住拍打衣衫。
楚翔眼尖,瞧见他衣襟上竟趴着几只青头大蝇,个个有黄豆大小,在灯下泛着诡异的青光,不由眉心微蹙。
掌柜的见状,慌忙掷下手中笔,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一边挥袖驱赶,一边压低嗓子呵斥。
“客人们正用膳,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店小二哭丧着脸辩解:“掌柜的明鉴,您平日的教诲小的哪敢忘记?只是方才去后院照料那几位贵客的骆驼,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黑压压一片苍蝇,直往身上扑……”
话音未落,邻桌几位食客已纷纷皱眉掩鼻。
小二见状,连忙噤声,只余那几只青蝇仍在衣褶间嗡嗡作响,在灯火映照下投出细长的阴影。
楚翔眉头一皱,正欲细问,忽觉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与方才那血腥现场如出一辙。
她心头警兆大作,指尖已悄然按上剑柄。
就在此时,随小二飞入的几只青蝇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