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他唤过管羚儿,温声道:“将那游方郎中的形貌举止,再细说与我听。”
少女绞着衣角,又将当日情形诉说了一遍。
窗外老槐树影婆娑,恰似当日那郎中飘忽不定的行迹。
当羚儿说到那郎中给她图样,详细分说乌金头与天仙草的生长环境时,顾昭猛然怔住。
天仙草与乌金头共生,皆在阴煞之地。
寻常游医纵使识得药性,又怎会备下如此详尽的图册?
更别说诱使管羚儿这般小姑娘去攀崖采药,简直与驱羊入虎口无异。
但那郎中非但备图,更将这毒草的生长习性说得一清二楚,显然是诱使羚儿舍身前往。
莫非是那蝎子精需要血食?不对,若是血食,它当日直接吸食管平即可,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那……
正沉吟间,忽闻里屋传来木床吱呀声。
管平撑着门框踉跄而出,膝盖将弯未弯之际,顾昭已然将他托住。
“使不得。”
顾昭扶他坐定:“管大叔,你几天水米未进,此刻甚是虚弱,不宜下床走动。”
管羚儿闻言,当即乖巧地去生火烧饭。
不多时,铁锅里的粟米粥便咕嘟作响,随着热气蒸腾的米粥端上,屋里的烛光仿佛都明亮了几分。。
待到张氏回来,已是暮色沉沉。
顾昭正欲起身告辞,忽闻张氏怯声道:“顾公子…家里还有间房子,要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能否…能否在此住上一宿?”
她声音不高,话语里却透着恳切。
顾昭闻言微怔,目光掠过刚躺回榻上的管平,顿时了然。
她是担忧丈夫病情反复,想留个医者在侧。
他正待回应,忽听管平剧烈咳嗽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床沿上。
“糊涂!”
待喘息稍定,他又急道:“顾公子乃……咳咳……世外高人,岂能留在咱们这等……这等草舍!”
管平挣扎着撑起身子,朝顾昭连连拱手,面皮涨得通红:“妇道人家不懂事,公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想到那游方郎中,顾昭笑了笑道:“既蒙盛情,顾某今夜便厚颜叨扰了。”
“啊~”
管羚儿轻呼一声,面上泛起薄红。
“我……我这就去把厢房收拾出来。”
望着那消失在门框外的裙角,顾昭摇头失笑。
檐下风铃叮咚,将少女慌乱的脚步声衬得愈发清脆。
当夜,窗纸上渐次亮起的灯火,为这简陋的农舍镀上一层温暖的橘光。
夜深人静之时,顾昭斜倚在青布枕上,细细推敲着游方郎中的意图。
那游方郎中,费尽心思想要诱引管羚儿上山,必有所图。
然而明日便是管平中毒的第七日。
若他所料不差,那郎中见诱饵未至,定会亲自来探。届时,便可以想办法问出真相。
正思索间,耳边忽然传来隔壁夫妻的低语。
“我看这顾公子,人又有本事,相貌也出众,不如把咱羚儿……”
“胡说什么?人家顾公子,怎么看得上咱家羚儿?”
“这有什么,我看他对咱羚儿挺上心的,哎,明天你问问。”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人家顾公子如此了得,跟你个……”
管平的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压低声音的痛呼,似乎是被张氏狠掐了一把。
顾昭的脑袋上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