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平静：“今晚不回那边了，洪豹，你不用等我了。”

洪豹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哈哈一笑，掩饰住心底那点小小的失落：“咁啊……那我自己随便吃点了。冇所谓啦，宵夜几时食都得。”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兴奋和期待，声音也变得有些神秘：“不过呢，本来是想吃宵夜的时候，当面跟你讲个好消息的。”

“《江湖恩仇录》明天将进行小规模的放映，邀请了许多圈内的人过来鉴赏。包括一些院线经理，投资方代表，还有不少影评人。”

洪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线生机：“如果反响不错，等正式上映的时候，院线会酌情多安排些场次。这片子要是真的火了，有一半功劳都要归功于你的追风刀客！你演得太好了，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猛吸了一口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却无法遮盖他眼底的光亮：“我这宵夜，本来算是提前给你安排的庆功宴。凡仔，你知唔知，你就是我的贵人啊！”

周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依旧淡然，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那就下次吧。”

洪豹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那份激动似乎被什么东西浇灭了一些。

“嗯……下次，下次一定！”他干笑了两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大多是洪豹在说，周凡在听。最终，在一种略显诡异，却又努力维系的“欢乐”氛围里，结束了通话。

“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洪豹缓缓将固定电话挂好，手指却仍旧搭在话筒上，仿佛那不是一部冰冷的机器，而是他仅剩的，与世界联结的唯一纽带。他那张原本被酒精和兴奋冲刷得有些泛红的脸，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僵硬。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颓然，从他肺腑深处涌出，仿佛要将他身体里所有的希望和力气都抽干。

“呼……”

洪豹缓缓起身，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泥泞的沼泽。他那双曾经舞刀弄枪、虎虎生风的手，此刻却显得那么无力，甚至有些颤抖。

他走到小卖铺门口，夜风穿堂而过，卷起地面的烟头和垃圾，打着旋儿飞向远方。洪豹低头看了一眼，他刚刚抽完的那支烟，烟头已经掉进了旁边那个快要溢出的烟灰缸里。里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烟蒂，像是他这几年，为了生存、为了梦想，一根根烧掉的希望。

他猛地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和着油麻地特有的潮湿、霉味，钻进他的肺腑。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咸鱼翻身？”洪豹在心里嘲讽地念叨着，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想起了阿玲昨晚的眼泪，想起了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单，想起了好莱坞的梦，想起了那笔怎么也还不清的高利贷。他曾以为，周凡的出现，就是他命运的转机，就是他洪豹的救命稻草。可现在，那根稻草，似乎又被风吹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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