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救驾有功,朕心甚慰。欲何赏?可说来。”
宣纸上,皇帝的旨意说得明白。
然而,这搁到嘴边的美味,他商云良真的能一口囫囵吞下去吗?
一瞬间,商云良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很多念头。
讨个爵位?哪怕是最低的?
不,现在大明朝的勋贵烂泥扶不上墙,况且以师傅的资历都自认不可能,何况是他呢。
那……要自己脱离医户的籍,让皇帝恩赏一个功名?
也不行,且不说皇帝答不答应的事情,现在商云良的根就在许家,没了许家他什么都不是,况且,没人喜欢忘本的人。
再者说,就如他和许绅来皇宫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救活了皇帝,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那就实际上已经上了他们的名单。
当官?
当个锤子!
这些念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商云良的脑海中闪过,并且在更短的时间内被他一一否决。
而且,他还没有失了智。
这看似天大的恩典,实则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歪脖帝君刚刚经历这么一档子事,惊魂未定,猜忌之心比珠峰还高。
这时候任何实质性的、尤其是涉及权力或财富的“自选”赏赐,都可能被他解读为居功自傲、心怀叵测。
套用经典语录就是,他商某人已有取死之道!
大殿里的光线有些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龙涎香焚烧后的余味。
嘉靖皇帝朱厚熜,裹在厚重的玄色锦被之中。
一双眸子,虽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幽深,像潜伏在暗夜中的鹰隼,死死地锁定着榻前的商云良。
他虽然感谢这个人救了他的命,但却依旧不信任这个人。
朱厚熜从二十一年前入主这座帝国的最高权力殿堂开始,遭受到的背叛他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次了。
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多么冷血的人。
但为了继续活下去,活下去统御这个横跨两京一十三省的庞大帝国,嘉靖选择绝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从跟自己同榻而眠的皇后,到伺候自己多年的吕芳,再到从湖北安陆跟着自己一路到京城,经历过这么多腥风血雨的陆炳,都是一样的。
现在,嘉靖怀疑眼前这个从来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商云良。
他想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大约没什么水平的年轻人,迅速拿出了救他性命的灵丹妙药?
这个商云良是谁的人?
目的是什么?
这些疑问在嘉靖帝还不怎么清晰的大脑里反复回荡着。
商云良若回答不好,那后面的事可就不好办了。
见到低着脑袋的商云良迟迟不答,一边的吕芳偷瞄了一眼皇帝,刚好跟拧过头来的皇帝对上了视线。
伺候了嘉靖帝多年的老太监一瞬间就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心中暗叫一声麻烦,吕芳虽然有点欣赏商云良这个有胆识且在他看来还算是忠心的年轻人。
但现在,他也只能顺着皇帝给他递来的信号,咳嗽一声,继续追问:
“商太医,陛下在等你的回答。”
“我大明朝圣君在位,有功之人必赏,想要什么,尽可说来。”
商云良心里暗骂:
你要是真想赏我,早就盘算好直接就让吕芳替你说了。
真当我傻是吗?!
你要我说,我偏不说,反正你现在被禁言了,踢皮球嘛,我看看你的手指头能在纸上写多少东西!
于是,商云良说:
“陛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解君忧,那是为臣子者的本分,何须陛下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