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注意到许九玄攥着桅绳的指节发白,他惯常挂在嘴角笑意,此刻已经完全消散。
这汪洋终究还是撕开了假面,这看似风光的劈波斩浪,不过是踩着前人的骸骨起舞。
许九玄望着随波消逝的麻布,忽觉心头苦涩。
“刚出海就折了这么多人...”
他不敢深想,父亲那柄悬在正堂的大刀上,究竟浸染过多少血色。
许九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愧疚和后悔拧成麻花,堵得他喘不过气。
指甲在船舷上抠出几道印子,直到景澜路过时随手拍了下他后背,这才发现手心都被自己掐出血了。
而景澜倒是没啥感觉,毕竟刚穿来那会儿在黑船上,每天都有裹着草席的尸体往海里扔。
船队草草收拾完残局,太阳还没爬过桅杆便再度出发。
海上数日,船中气氛凝重如铁,但所幸风平浪静。
许虎曾提起海妖暴动或与龙蚀海沟有关,但终究还是没有定论。
景澜倚在船舷,眼前又浮现那海沟诡象。
巨龙尸体横陈,黑剑贯穿头颅,血肉如瘤虬结缠绕。
他暗自思量:“莫非是龙尸欲借孽胎复生,灵剑镇压时反使诅咒外泄?”
这念头如芒在背,掌心不觉抵住刀柄,无论龙剑相争谁胜,终究要祸及人间。
海风掠过甲板,吹得帆索呜呜作响。
景澜愈发觉得该尽快提升实力,只是寄人篱下终究不便。
若能有自家船队,此刻当在猎取海妖冲击御涛巅峰,或是搜寻青雾海龟提升避息诀修为。
大船犁开万顷碧波,船员多在舱中闭关。
前些日子斩获的妖兽血肉,此刻倒成了修行资粮。
景澜亦未例外,他照功法所述将妖骨研磨成粉,褐玉色的碎末在药鼎中翻涌。
每日戌时三刻药浴时,确有暖流在周身中游走,只是这丝缕增益比之破境所需,不过沧海一粟。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他并未放弃这些白来的修为。
子夜梆声方落,他如夜枭般掠出船舷。
除却研习闭息术与日常修行,他每日都会下海巡查,试图觅得些漏网的海兽。
只可惜这几日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七艘铁甲巨舰碾碎波涛的轰鸣,早将方圆十里的活物惊走。
他终究不敢远离船队范围,若在这无垠沧溟中迷向,那就唯有白骨沉海的下场。
不过御涛境的玄妙叫他摸索出些门道。
双足踏浪时气血自足底勃发,炸开圈圈涟漪托住身形,这正是该境界标志性的“踏浪”绝技。
功法记载,御涛境关要在于:“踏潮如御马,刀气裂沧溟”。
前者需足底气血按特定韵律震荡,初时踏浪逐波确有新奇,但这不过是基础法门。
后者则是将气血灌入刀刃,传闻练到极处可劈开大潮。
此境分作凌波、断浪、分潮三阶,多以刀罡剑气决胜百步之外。
虽不似礁石境武者惯于近身搏杀,但经年气血淬炼的体魄,早非凡铁能伤。
景澜试过用玄铁刀划过小臂,刀刃与肌肤相触竟发出金铁交鸣声。
莫说破皮,连道浅痕都未留下。
是夜。
海天澄澈,月轮如银锭沉在浪尖。
景澜浮上水面时依旧两手空空,正暗自叹息,忽见十丈外海面浮着道素白人影。
定睛细看竟是章木灵乌发披散,在月下沐海而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