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着栏杆看月亮,阶下响起皮鞋声,原来,三哥并没有跟着杜教授一起出门。
他的声音像被秋露润透:
“你看着月亮想什么?”
她抱着膝盖坐着,声音有点低沉:
“想了好多事,家人、学业、工作,心里好乱。”
三哥上来坐在她身边,没有追问她什么。
月魄朦胧,散着寒气,喷水池最近才修好,闭眼坐听那潺潺水声,恍惚有静谧深山之感。虽然确实有点子冷。
珍卿跟三哥说,她们《新女性报》,要刊登明戈青先生那篇《怀念不嗜杀人的总理》,也许之后,还会转载一些类似的文章。
珍卿不能自欺欺人,这样做当然会有风险,多少有悖《新女性报》的初衷。但装聋作哑地规避风险,她和荀学姐、俞婉姐姐作为慎重派,也觉得不应该。
陆浩云瞳孔微缩,心里稍稍发沉。他本能地希望,她一点不要沾染这些事。可是主动被动地,她总会卷进这些事。
三哥眼睛里的头绪,在晦暗的光影里浮曳:
“现在时局不明朗,你们做报纸须加倍小心,万万不要因言取祸,误了前程,明白吗?”
珍卿答应“明白了”,又长叹一声,说:“三哥,我爸爸在做什么?有危险吗?”
三哥牵住她手说:“没什么要紧的,他去买本书,一会儿就回来……”
忽然娇娇跑出来,焦急地叫着小姑,珍卿赶忙回应她,她就跑过来抱着珍卿哭,问她为什么哭,她一直没有说。
楼上大哥大嫂的房里,似乎有吵架的声音,破碎地掩抑在喷泉的水声里。
珍卿和三哥对此都无言。
珍卿给吴娇娇讲故事,讲的少数民族里伏羲女娲的故事:
这故事是这样的:
说伏羲女娲原是一对兄妹,他们俩的父亲和天上的叔叔雷公,因为争产结下怨仇。
雷公从天下来到地面约架,结果被兄妹二人的父亲设计捉住,把雷公囚禁在铁笼子里。
父亲要出门办点事,嘱咐兄妹俩看守着雷公,但是一定不许给他喝水。
但雷公装得可怜巴巴,兄妹俩就给他喝了一点水。
谁知这雷公叔叔遇水得济,以神力轰开了铁笼子。
雷走临走前,给伏羲女娲二人一颗种子,嘱咐他们赶快种入土中,如果遇到灭世的灾难,二人可以逃入种子所结果实中躲避。
兄妹二人的父亲回来,见雷公从笼中逃脱,晓得大事不好,她就赶紧打造铁船。
伏羲、女娲将雷公给的种子种入土中,这神奇的种子顷刻间,开化结果,结成了一个大葫芦。
雷公成功逃回天上,立誓要向兄长报仇雪恨,就发洪水淹没人间,父亲驶着造好的铁船,直撞天门,然而天门不开,雷公催动法术让洪水退去,父亲和铁船从高空坠落,登时摔得粉身碎骨……
三哥看着朦胧光影中的小妹,这故事听在他的耳间,像是别有意味似的。
但娇娇这个小姑娘,必定听不出什么意味。她听完故事破涕为笑,说了一会话他们都回楼中,珍卿叫女佣带娇娇去睡觉,她和三哥也要上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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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赏析课的沈先生
这一天晚上,珍卿用一个神话故事,哄好了娇娇小姑娘,她和三哥正要上楼时,忽听大门外一阵动静,阿永背着杜教授回来了。《十字街心》的魏经纶先生也来了。
魏先生说杜教授托他订了本东洋名著《源氏物语》,一直着急要看,书一到就连夜去取。取到书后,心不在焉地下台阶,然后就崴了脚。
谢董事长一出来,赶紧叫管家把杜教授抬进屋里,叫花匠老刘过来,给先生拿药酒揉揉——花匠老刘最会干这个。
珍卿去杜教授床前,好赖充当一会孝女,这杜教授一点不受疼,当着妻女的面儿,一惊一乍哼哈没完的。
谢董事长是真担心,说杜教授不该这么不当心。
一会儿珍卿回到楼上,见阿永从三哥房里出来。阿永喊声“五小姐”就走了。
阿永跟杜教授一同出门,刚才又特意跟三哥报告事。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联想一下觉得好滑稽。杜教授这样嗲性儿的人,总不见得去干革命了吧。
珍卿回到房间里,见桌上多了一个纸轴,“咦”一声打开看,是《宋拓兰亭》定武本,“湍、流、带、左、右”,五个字都没有损佚的。
她心里欣喜,肯定是三哥送来的,小心地看一会儿。想到杜教授不管什么事,三哥多半是知情的。
陆三哥是知情的,确实是一件要命的事。
身为监察委员的公民党元老,同时也是教育文化界耆宿的明戈青老先生,辗转给杜教授送了一信。
叫他通知出版界的一个人,速速离开海宁,因为有知情人向警备司令部告密,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