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闻雪朝开门见山,“我们这是在哪里?”
他已在此处留宿多日,却仍不知二人身在何处。此地富丽堂皇,处处雕栏玉砌,看似比东海王府还要更甚一筹。
赵凤辞言简意赅:“杜陵郡府。”
闻雪朝顿时哽住,他竟与五殿下在任季府中……罢了。
“任季呢?”
“跑了。”赵凤辞道。
原来任季在辛衡失踪后便察觉到势头不对,又逢延东军与乌首大战在即,遂趁人不备,从郡守府中偷偷溜了。
“我在郡守府四周都安插了探子,没料到任季会使出这出瞒天过海之计。”赵凤辞说,“他寻了个和他身形相仿的下人扮作自己,稍作易容,日日在府中按照他的作息行动。我们的人都在府外,连他何时逃走的都尚不清楚。”
闻雪朝蹙眉:“此人不除,日后恐成大患。”
赵凤辞为他整了整衣襟,颔首道:“我已将他多年来的罪恶行径汇总成折子,你回京后可直接上疏御史台,他这乌纱帽是保不住了。至于他的行踪,我已派出几队人马分头查探,赵焱晟亦派出人马守在各个港口。若有蛛丝马迹,我便立刻去信于你。”
闻雪朝一愣,抬头看向赵凤辞:“殿下不与我一同回京?”
赵凤辞为闻雪朝披上外袍,良久才道:“延东军虽大败乌首,我身为监军,却仍需待在军中,无召不得回京。此外,祝帅说任季向皇帝参了我一本,污蔑我叛逃乌首。如今虽可澄清,恐怕皇帝依旧对我存有芥蒂。”
闻雪朝侧眸看他。
“我是陛下御封的东境巡抚,”闻雪朝说,“我说殿下未叛,殿下便绝不会叛。”
“况且,殿下怎知皇上一定见到了那封折子呢?”闻雪朝继续道,“郡县上奏的折子,皆需经中书省通审,方能递到御前。”
赵凤辞怔然,他竟忘了眼前这人是三品内史侍郎,中书省的股肱重臣。
“我今日便向御前直疏,五殿下率西翼军大败海寇,夺回东海诸岛,复我大芙故土。奏请皇上允殿下入京定功封赏。”
“靖阳帝年迈体衰,已近强弩之末。”闻雪朝唇角一扬,“太子大权而握,其余皇子皆虎视眈眈。朝中九龙之争,殿下不该只作看客。”
赵凤辞留意到闻雪朝嘴角的那抹红。他昨夜为忍住痛呼,咬破了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闻小屁: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五殿下:?
闻小屁:是啊,我问你这到底是谁家院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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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诉衷情【二】
东境巡抚直奏御前,陈列杜陵郡守罪状及延东军大败乌首之功。
东海大捷传回京城,引得朝野震荡。靖阳帝亲下谕令,彻查杜陵官商私通一案,召延东将军及监军皇子入京封赏。
雁荡关胡部战事胶着,西疆蛮族动乱复起,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朝廷太需要一次大捷了。
闻仕珍下了早朝并未直接回府,反而乘轿去了临枢院。他避开衙前值守的官员,径直往内院去了。
钱彦泓也才从宫里回来,迎面便撞上了火急火燎赶来的闻仕珍。他早知闻相下朝后会来见他,确认四周无人后,忙将人迎进院内。
“皇上要彻查任季,没想到这小儿还挺灵通,听到风声便提前跑了。”钱彦泓抚须长叹,“当年力保任季出任杜陵郡府的是我,这事若是连带下来,恐怕难辞其咎啊。”
“钱大人已是三朝元老,皇上自然不会多加怪罪。”闻仕珍道,“我来临枢院是想问阁老一句,东境直奏圣上的军报,可有提及我等与乌首往来一事?”
钱彦泓一拍桌子:“提起这事,还多亏了你闻家那小子!”
闻仕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此事与闻玓有关?”
“闻大人,你可莫要佯装不知,若不是经你授意,他哪有那么大的胆量。”钱彦泓别有深意地看了闻仕珍一眼,“祝梁递来的军报非旦没提及闻府一字,反倒还将闻玓之功逐一道来。我听说闻玓在东境背着任季,将曾与杜陵府来往过的东家都引荐给了东海王。我原想他是受你指示,便未多加干涉。没想到东海王上疏皇上,称官商勾结之事皆为任季一人所为,将我等与乌首的来往撇了个干净。这一出金蝉脱壳,实在甚妙。”
闻仕珍听到这儿,神色一凝。他很早便听说闻玓介入了闻家在东境的商路,却没想到他会与东海王合作。东海王初到东境,闻玓便拱手送他那么大的财路,难怪他愿为闻府开脱了。
如今任季潜逃,乌首已亡,若再派一批人南下清除佐证,皇上怎么查都查不到闻府头上。只是白白便宜了东海王,能将东境这条财路据为己有。
官道私营并非长久之计,如今京城风声紧,已到该收手的时候了。至于杜陵府这个烂摊子,便仍给东海王去操心。
想到此处,闻仕珍对钱彦泓笑道:“阁老言重了,闻玓不过就是耍些小聪明,您又不是不知,他从前在京中便爱这般胡闹。”
钱彦泓摇头道:“非也,非也,闻相此子多谋善断,来日前途无量啊。”
*****
接到靖阳帝谕令,闻雪朝与赵凤辞启程前往荫城,与赵焱晟与阳疏月辞别。
阳疏月指挥着府中下人,将成箱的荫城海味全搬上了回京的车马。赵焱晟刚欲上前搭把手,便被阳疏月狠狠剜了一眼,只能作罢。
“阳大夫自随我南下杜陵时便嚷着要走,如今你我都要返京了,他仍还留在此处。”闻雪朝看着眼前忙前忙后的小大夫,笑着对赵凤辞说。
“心安便是归处。”赵凤辞淡道。
阳疏月恳挚地握住李队守的手,依依不舍地说:“李队守,打今日起,我与你化干戈为玉帛,有朝一日若能在广阳相逢,你我定要去望归酒楼,畅饮一番。”
李队守绕着弯避了小阳大夫多日,没能避开王爷落在自己手上尖锐的视线。他不着痕迹的缩回双手,飞快道:“在下不敢当,不敢当。”
赵焱晟走到二人马前:“后院堆着的那几十箱真金白银,二位要我如何处置?”
商贾们孝敬王府的金银珠宝仍堆在后院,日积月聚已落上了许多灰。
闻雪朝似笑非笑:“王爷心中不是已想好了么?”
赵焱晟看了眼仍在对羽林卫嘘寒问暖的阳疏月,佯装无奈道:“闻大人总把民生挂在嘴边,那本王便只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片刻后,白纨前来禀报,车马干粮皆已准备妥当。前方传来驭马的吆喝声,回京的队伍就要启程了。
翻身上马后,赵凤辞突然对赵焱晟道:“四哥,你会是个好王爷。”
赵焱晟与赵凤辞虽同为龙嗣,但生平境遇大为不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赵凤辞唤他兄字。
他未做多言,只是上前拍了拍赵凤辞的肩:“五弟,闻大人,一路保重。”
赵焱晟与阳疏月站在东海王府前,目送一行人骑马远去。
“赵焱晟,你为何不将心中所思告知五殿下?”阳疏月问。
“他二人之事,又岂能容得了旁人多言。”赵焱晟捏了捏阳疏月的耳垂,“况且,闻雪朝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当初自北下南,闻雪朝心系五殿下安危,一路走马观花便到了杜陵。如今从东境返京,才得以赏味江南的好景致。
夏末初秋,沿途花开正盛。闻雪朝沿着河堤信马由缰地驰骋,赵凤辞便只能随他撒野。他不知从哪儿寻到两朵栀子花,偏要给赵凤辞戴上。
他拗不过闻雪朝,只能沉着脸,由着闻雪朝将花瓣别在他的发冠上。
临洲太守为迎接延东军人马,专程在易水河上备了画舫。闻雪朝饮了许多酒,卵足了劲招惹他。那夜,他对闻雪朝比往日都要粗暴些,宛若丧失了理智。
过了易水河,策马走过江南十二城。闻雪朝的迎合令他心中发狂,他们激烈地拥吻着对方,欲望刻进了灵魂,渗入了血肉。闻雪朝是如此放纵,他陷落在与心爱之人缱绻厮磨之中,好似要倾尽所有以作回应。
远远便看到了琊山的影子。闻雪朝策马来到赵凤辞身侧,对他笑:“殿下,我们甩开队伍多远了?”
赵凤辞轻吻他的眼角:“约莫已有三十余里。”
闻雪朝任着赵凤辞在山水间吻他,细碎的吻沿着脖颈往下。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了颤。
吻毕,只听闻雪朝道:“白纨的人马已快到琊山。我而今要去同他们汇合,便在此与殿下分道扬镳了。”
赵凤辞神情一僵:“你不随延东军一同入京?”
“我南下东境,本就是尽巡疆吏责。”闻雪朝道,“入了这广阳都,我便是内史侍郎,太子近臣,与五殿下并无私交。”
赵凤辞这时才明白,闻雪朝这一路上是在倒数着,还剩多少时日回到这生他养他的囚笼。
一路上的索取,都是在饮鸩止渴。
“朝中危机重重,殿下务必要万分小心。”闻雪朝接着说。
赵凤辞看着眼前人,缓缓道:“此次回京,我会拿到我自己想要的。”
闻雪朝笑了,他松开缰绳,伸手拉过五殿下的手掌,在他手心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跟着白纨走了。
赵凤辞盯着掌心出神,半晌后,伸手从衣襟内取出了一个坚硬的物事。
左虎符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离开荫城前,阳疏月将这枚家族世代保管之物交还给了他。
阳疏月对他说,殿下,时候到了。
他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包括他的心上人。
*****
东境巡抚率先回京,向圣上详尽禀报杜陵府与乌首之战的情形。次日,延东大将军祝梁与监军皇五子奉旨进宫面圣。
靖阳帝龙体抱恙,已将监国之权交至皇太子赵启邈手中。近年来靖阳帝缺席早朝已成惯例,大多由太子临朝辅政。今日延东将军入宫觐见,靖阳帝竟破天荒来上朝了。
赵凤辞身着皇子袍服,随祝梁一同走入垂拱殿。他遥遥看到龙椅上坐着的鬓霜老人,拱手正声道:“儿臣参见父皇!”
立在丹墀前的太子凝起了眉头,殿中朝臣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五殿下是陛下龙子,行的本该是皇子礼,方才行的确是将领礼。
没想到靖阳帝挥手止住殿中人声,对赵凤辞和蔼道:“数年未见老五,还是这般有英气。”
太子赵启邈收回了打量的视线,对赵凤辞颔首:“五弟。”
待众人依次行礼后,靖阳帝问了赵凤辞许多与君留岛海战相关之事,赵凤辞不作迟疑,一一作答。
靖阳帝听闻乌首主力被延东军尽数歼灭,满意地点点头,和颜悦色道:“闻爱卿目睹君留一战,老五所言可都是真的?”
朝臣中随即走出一人。此人身着紫色云鹤朝服,手持青木笏板,温润出声:“启禀陛下,君留一战延东军士枕戈寝甲,一鼓作气,将乌首主力全歼,殿下此言非虚。”
赵凤辞的目光落在了闻雪朝身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闻雪朝穿朝服的样子。
领口处的玉结扣至下颚前,只露出极少颈部的肌肤。在那内襟之下,皆是他昨日留下的猩红痕迹。
赵凤辞觉得自己已被闻雪朝逼疯了,他竟在这九五之尊的大殿上,想起闻雪朝在身下丢盔弃甲的模样。
他盯着闻雪朝长身玉立的背影,心中思绪杂乱。
却见闻雪朝上前一步,接道:“殿下之言的确非虚,但所举之处皆是延东军功劳。臣身为东境巡抚,有巡查军纪吏治之责。今日欲参奏五殿下军中过失。”
赵凤辞愣住。
若没听错,闻雪朝要在御前参自己一本?
靖阳帝亦是一怔:“闻爱卿欲参何事?”
只见闻雪朝正色道:“臣参五殿下三不当。失防备之心落入乌首敌营,此乃一不当。众将操练时入帐饮酒,此乃二不当。巡防杜陵时当街纵马,此乃三不当。殿下有违军纪,还望陛下惩处,以儆效尤!”
闻雪朝回头看了木在原地的赵凤辞一眼,眸中尽是肆意之色。
第46章诉衷情【三】
闻雪朝此言一出,殿中大臣齐齐噤声,不敢朝殿上的靖阳帝和太子看去。
圣上今日召五殿下入宫,本就是有大行封赏的意思。闻大人今日当堂弹劾五殿下,不正是拂了陛下的面子?
闻雪朝高举芴板,抬眸看向上首的靖阳帝,又重复了一遍:“皇子违纪与将士同罪,请陛下明断。”
赵启邈眼神落在下首的闻雪朝身上,又缓缓扫过面无表情的赵凤辞,眸色幽沉。
半晌之后,只听靖阳帝沉声道:“老五,闻卿所谏,可确有其事?”
赵凤辞垂目不语。
这要他如何回应?落入乌首之事尚可阐明,是祝将军与他共谋的诈降之计。众将操练时入帐饮酒,是他见到闻雪朝心绪不宁,折返帐中饮酒使自己清醒。至于巡防杜陵时当街纵马,闻雪朝被人暗算那日,他违了城中严禁纵马之令,带着军队骑马奔过街巷。
闻雪朝所谏之事,他的确件件都做过。
太子开口道:“五弟,父皇问你话呢。”
赵凤辞单膝跪地,拱手道:“闻巡抚所谏不假,儿臣的确违了制。”
祝梁忙上前一步:“陛下,殿下他并不是有意而为之——”
“儿臣在军中行事蛮横,还请父皇责罚。”赵凤辞打断了祝将军的话,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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