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临撑着下巴趴在桌上:“哎,我们的小离离啊,怎么就能被杜副队这只禽兽收了呢?几本旧书都能当宝贝似地修着,好树无人问,孬木争来栖啊!”
杜何正准备摸第六个糖包,闻言一挑眉:“没被揍够?”
苗临顿觉脑门一紧,仿佛昨天被杜何胳膊箍头的劲儿还没过去,默默地往后缩了半寸,忙岔开话题道:“方世玉不是说过会儿就到吗?这个过会儿都过一个多小时了!”
姚丽姝又去续了杯咖啡:“说起来,你都没介绍过你这老同学是做什么的。”
晏离闻言也忍不住抬起头:“是啊,我们在这儿都住一周了,房费不便宜的,也不能真让你同学掏。”说着还很有意味地瞥了杜何一眼。杜何这次倒是没反驳,偶尔占个无伤大雅的小便宜还至于让人讨厌,这种把别人当冤大头的行为就真的不妥了。
“安心住着吧,超过出差标准的我掏。”
杜何这句话连王更都惊到了:“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怎么了?”
三人同情地看了一眼晏离,显然都认为这充大尾巴狼的杜何,最后坑的是晏离的钱袋子,晏离看了一眼杜何,他其实也不知道杜何有钱没钱,看他抠也是真抠,花也是真花,索性不去管了,反正两人谁掏都一样。
“我这老同学,是最可爱的人。”苗临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
“啧啧啧,长腿高个儿的人民子弟兵啊!”姚丽姝抬了抬眉,“军装肯定贼帅气吧?”
苗临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肤浅!光知道帅,想世玉刚入伍时也是真惨,鹤立鸡群懂吗?鞋子鞋子没他的码,最大号的军服裤子到他那儿都成七分的,统一的床是一米九的根本躺不下,虽然跑跳什么的训练占优势,可什么匍匐前进之类的说起来那是一把辛酸泪啊。”
杜何点了点头:“太高太矮当兵条件都不算好,那他为何要当兵?”
“任何一个男人都有熊孩子的时候嘛,我记得是我们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大冬天的背着大人跑冰上学什么忍着,结果踩到薄冰的地方掉了进去,两半大孩子直接给慌不行了,幸好两个路过的兵哥哥,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救了我俩,从那时候起他就立志要入伍,即使后来身高体检已经不算好了,也坚持要入。”
晏离听得肃然起敬:“虽然当兵大多有钱拿没地儿花,是有积蓄,可也经不起我们这样霍霍。”
原本眉飞色舞的苗临却皱了眉:“方世玉可能不是普通兵,他的补贴好像很多,有一年我听说他休假特意回辽城找他玩儿,发现他身上那么长一刀口子,感觉那与其说是休假,倒不如说养伤更合适。”
姚丽姝挺惊讶苗临这样的包打听竟然有不知道的事儿:“你没问过吗?”
“嘿,哥们间,能说肯定早说了,既然没说那就指不定是涉密不能说,问了做什么。”
正说着,他们嘴里的兵哥哥晃着脑袋上的雪,迈着大长腿从餐厅门口进来了,进了室内也没脱外套:“雪下得路上已经积老厚了,清雪车正在赶工呢,我这一路跟龟爬的速度似的,本来还想着你们人齐了带你们在辽城转转,这天气也转不成了。”
“不碍事,反正也不是过来旅游的。”
“我来就是说一声,酒店你们继续住,房费我都给续上了,不过最近可能没空过来陪诸位朋友了,那边在招募志愿者,我得过去帮忙。”
“什么志愿者?”
“物资运送的志愿者啊,这雪下得太大了,冰湖那边生活物资医疗物资更加跟不上了,上头调了物资过来,运送物资的人手不够,正在招志愿者呢。”
杜何与晏离一个对视,想了那么多办法都不行,现在办法直接砸他们眼眉前了:“招志愿者有要求吗?”
“青壮年,身体健康,男性,能雪天驾车。”
“不是都封城了吗?能让人进?”
“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人不进去东西怎么进去,万幸只是人跟车进去,直接奔指定舱库,东西卸下就随车返回,以辽城到冰湖的距离,大半天就够来回了,全程做好防护措施问题不大。”
杜何一拍手:“那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晏离赶忙举手。
王更双手抱胸点了点头:“呆腻了,去转转。”
苗临一下子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既然都报名了,也不能少了我啊。”
姚丽姝看着几个人恨得只跺脚:“招个志愿者都性别歧视,我是搬不动东西还是开不了车啊?”
“行了,你们几个别裹乱了,我跟晏离去好了,你们先暂时留在这儿。”
方世玉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是啊,反正今天去夜里就能返回,大家错开当志愿的时间不也挺好。”
晏离顾不上把摊着的东西收好匆忙跟着方世玉杜何出门去,只得交代苗临替他收好,苗临一边整理一边感叹:“到底是耳濡目染的家族手艺,还真修复得像模像样的,这几页已经完全不影响阅读了。”
姚丽姝翻了个白眼:“论家族,他姓李。”
“嗳~生为家族,养也为家族,一个塑骨一个造魂……看,这旧书里也这么认为,我给你念念哈,‘灵为地之授,魄为天之予,天养之为先,地允之为后,虽同消彼涨,亦同消彼落,此消同此落,唯由自毁尔,自诩为,为……’嗨,后头看不清了,你就说是不是跟我说的一个意思?”
姚丽姝规整好晏离的那些用具,用力盖上箱子的盖子:“意思?初都还给老师了吧?”
“你别不服气,我现在就拍下来发给晏离,他可是家学渊源,比你有权威多了!”
那头,还没到志愿者招募点的晏离,感觉兜里的手机连震数趟,赶忙掏出来,一看是苗临连发了好几张图片,顿觉无语,他自己刚修完的纸张,还能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随即对方又一条语音发来,晏离还没来得及点开,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出溜出去老远,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幸好雪厚无甚大碍,只是手里的手机飞了出去,直接在雪上砸出一个坑,机身完全埋进了雪里,等晏离匆忙捡起来,悲哀地发现屏幕怎么摁都没反应了,除了侧面的按键按了后屏幕能亮能灭,屏幕操作是一个也做不到了。
晏离觉得这兆头不好,心也跟着突突地跳了起来。
第41章第四十一章
方思宇、杜何、晏离这样的年轻小伙儿,报了名,简单查了体温之类的,就收了。能调到的卡车全派出去了,剩下的都是自发提供的私家车,啥样的都有,杜何晏离自然是没有车,不过方思宇家里有两辆,便带着杜何回去把车开了过来。
晏离在集中点捣鼓他的手机,然而屏的感应坏了,重启什么的也拯救不了它,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地方修手机去,也不知道苗临最后给他发的语音是什么,无奈地望着雪,感觉云都碎成了雪片,下得没完没了的,余光扫过,总觉得有个熟悉的身影,悄悄地蹭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背:“王更?”
王更转过身来,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余一双眼睛,仿佛他们是同路来此一般,很寻常地点了点头。
“杜哥不是让你们三个留在酒店吗?我们去去就回。”
王更只是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待不住。”
杜何开着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戴着口罩的晏离满眼愁容地蹲在戴着口罩的王更旁边,见到他回来了,连忙奔了过来:“咋办,王哥自己过来了。”
杜何还没开口,方思宇就说道:“那不是正好,一辆车要两个人,正好我跟王兄弟一辆,你们两个一辆,咱都不用带别人了。”
杜何没什么意外的反应,也没有对王更的出现表示反对,只是眼神从方思宇身上飘过后对着王更点了点头,王更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方思宇进去开始将物资装车。
晏离看着进进出出速度都比常人快很多的方思宇,突然明白了杜何的用意。
雪天路滑,虽然都是按了防滑链,到底是跑不出速度,三百公里的省道宽路,愣是开了五个多小时才到了冰湖,入城的路口全是栏杆拦住了,全副武装的交警们查过了通行证,又确认了车牌,便让一人开着警车给车队带路直奔仓库地。
一路上,所有的商场小店,大门紧闭,道路上空空荡荡,没有车辆没有行人,恍如一座空城,晏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心里颇不是滋味:“你说,如果我们能早点发现端倪,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现在的情况?”
“没有人能预见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所以,没必要用‘如果’来折磨自己的悲悯心。我们对受难的人保有敬意,心怀慈悲,尽力而为,就够了。”
“那你能察觉出,是你说的‘小鬼’的气息吗?”
“铺天盖地。”
这头晏离的心沉了下去,那头方思宇努力想与王更搭上话,却最多换来“嗯”“是”“对”的回答,到最后自嘲一笑:“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健谈的人,原来也有我聊不下去的时候。”
王更看着窗外的建筑,难得主动问了句:“你来过这里吗?”
“两年前来玩儿过,作为旅游城市,这里到了冬天尤其的热闹。”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今这萧瑟的情景要持续多久,人若被封闭太久,精神和心理都会出问题的。”方思宇最后的这句仿若说得心有同感。
王更视线扫过他,应了一声“嗯”。
车队缓缓开进了城市体育馆,所有人一下车也顾不上吃口热乎的就开始卸货,都是年轻小伙儿,动作很快。
杜何跟晏离从进了冰湖的地界,就有意让自己的车落在队尾,此时离其他一通进来的志愿者也有段距离,杜何悄悄在晏离手心花了个符,不一会儿,晏离就开始热了起来,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
“同志,警察同志,我朋友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杜何喊完自己也开始出现相同的状况。
领着他们进来的交警,一见两人状态如临大敌,拿起对讲机就跟那头说了一堆,立刻拿出随身带的体温枪,对着两人的额头测了又测,滴滴作响的警示声,在空旷的体育管理,仿佛一滴水入了油锅一般炸耳。
随后立即将两人带离众人,远远地站在体育馆的一个角落里。
晏离悄声地问杜何:“你的符能管多久?会不会过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恢复的话就再画一个好了,担心这干嘛,你倒不如担心担心苗临的那个朋友。”
之间方思宇从车上拿了个有点像证件似的东西,前去找带队的交警交涉去了,远远得看着两人郑重地互相敬了一个军礼,晏离感慨道:“你说,中国的军人怎么就能做到这般气质呢?不管军服是不是在身,就那一姿一板的,都刻着标签似的,哪里有难哪里就有他们,我们虽然除煞驱邪的,可这个社会的安定到底还是靠了他们。诶?他在做什么?”晏离看着方思宇向他们两个人走了过来,登时有点惊到了。
方思宇在两人三步外站定:“是我带着你们进来的,我肯定会带着你们出去,全须全尾的。所以,听从他们安排,不要担心。”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脚钱的地上,“来不及给你弄新的了,你先用我的,保持联系。”
说着外头救护车的声音已至,穿着防疫字样衣服的工作人员将二人带上了车。
晏离想,若不是杜何在身边,这堪比生化危机的架势,确实会给人在心里上造成崩溃的冲击。
两人一上车,车上的一人便开始对两人进行询问,例如,进冰湖后是否摇下过车窗,是否摘下过口罩,是否吃过食物以及,是否上过厕所。
在都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对方便不再开口了。
杜何安静了没几秒,就打听了起来:“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医院吗?”
“隔离点。”
“我觉得我们一路防护做得挺好的,也挺小心的,应该不是吧?”
“是与不是,不是我判断的。”
“是不是要给我做检测啊?”
“先观察。”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杜何便开始跟对方东拉西扯,什么冰湖的雪尚节,什么冰湖山的银针松,上扯到冰湖特区的行政级别划分,下扯到冰湖开捕后雪岩雨的鲜香美味。说的全是冰湖的特色,对方也从一开始一句一句的回答,到打开话匣子,不问都自说一堆。
“杜兄弟,你虽然没来过我们冰湖,可你对冰湖的了解不少啊。”
“一直向来玩儿,攻略做了好几版本,就是忙得没空过来,没想到,这次陪朋友过来办点事儿,想着当个志愿者做点好事,结果,扣这儿不让走了。”
“放心吧,也就是观察观察,没事儿了就自然让你们离开了。”
“就只观察不用药吗?我太怕吊水打针了。”
“用不上,别担心。”
杜何与晏离对视一眼,奇道:“观察观察,自己能没事?”
“这么说吧,这病蹊跷,没事儿就没事儿,不用吃药打针上手段,有事儿就真有事儿,随便医院怎么抢救,最后都以一席黄袋子直奔殡仪馆。”
杜何立刻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那我万一就是那黄袋子的命,”
“嗨,杜兄弟,别说丧气话,就我看你这说话都不带倒换气儿的样子,都能知道你肯定没事儿。”
两人进了隔离观察点,晏离四处张望了一下:“说是观察点,我看倒像是个临时搭的超大集体宿舍。”
杜何毕竟比晏离多“活”了那么些年:“参照战时的野战医疗舱的架势。”
晏离看带他们进来的人跑去帮两人登记安排床位去了,压着嗓门问道:“这里既然这么多被观察的人,是不是你对那玩意儿的感应更强烈些?”
杜何眼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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