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声音灌入耳中,酥得何慕抖了一下,亮晶晶地看着他,“不辛苦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鱼鱼还记得自己是他的“宝贝儿”。
何慕很开心,瞬间忘记一整天受到的冷落,端着托盘想进屋,虞出右却没有让开身子的意思,挡在门口说:“我不饿,东西你端走吧,要是吃不完就扔了,不用怕浪费。”
何慕仰着头呆呆看他,嘟囔道:“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啊?”
虞出右没听见一般,伸手揉揉何慕的头发,“去休息吧。”
“砰。”
何慕缩了下肩膀,傻乎乎看着在自己眼前关上的门。
今晚又要自己一个人睡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想不明白,端着托盘失落地走下楼梯。
半夜,何慕蜷着身子躲在被窝里,蒙着脑袋悄悄哭。他好想鱼鱼,想得胸口闷痛,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却不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如果知道后来会是那样的下场和结局,他就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和期待。
自从虞穗回来,虞出右就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也不像以前那样会在半夜偷偷潜进他房里。何慕每天无所事事,没有失去可以上餐桌的待遇,却逐渐拾起了家务活,虞出右对他爱答不理,加上他性格又懦弱,长此以往,连阿姨也会在雇主不在的时候教训他——嫌他擦的地板不干净,衣服熨得不平整,一有机会就挑三拣四找茬。
他就像那种旧时代大户人家失宠的姨太太,被下人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关键他还不是个姨太太,一个大男人,被人包养,现在被人玩腻,脑子又笨,一无是处,确实会让人看不起。
何慕刚擦完客厅地板,阿姨从花园进来,命令道:“先生快回来了,我得准备晚餐,你赶紧去把外面扫干净。”
虞穗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着呵欠说:“李婶,晚饭做清淡点儿,我哥这两天胃不太好。”
“哎,知道了先生。”
花园的石砖上全是李婶嗑的瓜子皮,好多镶进缝隙泥土里,根本扫不起来,何慕只得蹲在地上拿手一点点去扣。
晚餐时,虞出右看到何慕指甲缝里夹着一层洗不干净的黑泥,破天荒地问了句:“手怎么那么脏?”
何慕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李婶见状不对,冷汗都下来了,急忙为自己开脱。
虞出右听完神色不动,根本不介意她指使何慕干活的事,只是朝何慕问:“怎么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了?”
何慕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低着头说:“对不起……”
虞出右眉头皱起,见不得他又变回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撂了筷子就上楼。
虞穗这时说:“何慕,我哥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何慕抬起头,泪珠子滚出眼眶,连忙用手抹去,“没关系,我、我不介意的。”
虞穗冷笑一声,熟练地用拐杖撑起身体,也上了二楼。
书房里,虞穗拼了一会儿乐高,忽然说:“哥,要不你让他走吧,反正你也玩腻了,我瞧他整天可怜兮兮的,你都快结婚的人了,他再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虞出右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头都没抬,只是翻过一页书。
虞穗耸耸肩,继续拼乐高。
从国外回来的那一晚,他发现虞出右大半夜想下楼去找何慕。他是真的没想到哥哥对那个白痴的新鲜劲能保持这么久,白痴除了一张脸像简夏还有什么优点?他杵着拐杖,倚在门框上调侃道:“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虞出右停住脚步,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或许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着一团梗在自己心里的困惑。
简夏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喜欢上了他了吗?
怎么可能,虞出右想,何慕不过是一只用来打发时间的小宠物罢了,一个小玩意儿。或许确实是自己对他太宠太放纵了,渐渐地也能培养出一点点感情来?连一个死物在掌心里打磨久了也能生出微妙的感情,何况是一个会动会说话,会撒娇会卖萌,还很好操的小玩意儿?
他好像确实在何慕身上浪费了很多时间,不知不觉,连他自己都差点回不过神来。
不过,要他放何慕走是不可能的。宠物嘛,即使主人不喜欢了,它也该完全忠于主人,何况是一只那么勾人的小猫咪,如果放它出去,被别人抓回家养起来……他试问自己能够做到毫不介意么?
他已经试过了,不能。
那就让小猫咪继续待在笼子里,等什么时候自己真的对他完全丧失兴趣再说吧。实际上这几个月来他都没再碰过何慕一下,之前有段时间,他的欲望像个无底洞,每天不抱着何慕发泄一下都不行,连自己都在心里唾弃自己,精虫上脑,一些正事都差点耽误。
还以为这种瘾比戒烟都难,现在看来,其实很简单,或许离失去兴趣的那一天不远了。
他讨厌心思被牵绊的感觉,人一旦有了牵绊,干什么都会束手束脚。连对简夏的感情都能克制住,一个何慕又算什么?这也是他内心深处最困惑的地方,可能何慕的存在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是该戒了。
第三十三章
五月的这天对虞家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一早,虞出右和虞穗穿着肃穆的黑色西装出门,没有和李婶交代要去哪里,今天回不回来,当然,也没跟何慕说。
难得家里的两尊大佛都不在,李婶坐到平常虞穗专用的位置上,抖着腿一边嗑瓜子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使用雇主家的电视,嘴里嘀嘀咕咕骂着电视剧里的人物,“呸,大男人涂脂抹粉,比个娘们还娘们。”完后敏感地捕捉到两道打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回过头骂:“看什么看?又没说你!你倒是没有涂脂抹粉,不过你比那些娘炮更娘,大男人成天像根细葱似的,生了就是勾引人的下贱胚子!”
这样的话听进耳朵里肯定会不舒服,但何慕不至于难过。从小到大,他经受过的口头侮辱太多了,不可能真的去跟每一个人计较,只有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才会让他难过。
“李阿姨……”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说,“你这样坐沙发,看电视……是不对的,鱼……虞先生他们回来看见了会不高兴。”
李婶怪笑一声,“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有本事你去先生面前告状啊?他要理你才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你还不服?我说得不对?闲着没事干还不赶紧去把楼梯擦干净!”
“哦。”何慕怎么可能说得过她,本来是好意提醒,这下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上卫生间提了捅水,老实擦楼梯去了。
而在远处,郊区一片矗立的墓碑林里,三个男人俨然已经沉默地站了很久。
面前的墓碑上,一张黑白老照片记录着一个女人生前的美丽。她是四分之一中德血统,五官立体但不过分深邃,尤其一双瑞凤眼,即使是失色的照片也挡不住其中的灵秀与风情。
虞出右看着照片上和自己极为相像的女人,低语道:“妈,都挺好的。”
风中混着墓碑前的百合香气,吹散了他的声音。
又站了一会儿,虞照山回过身对兄弟二人说:“走吧,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虞出右和父亲的关系多年来一直不冷不热,此时也不接话,而是问虞穗:“也去那边看看吧?”
虞照山不悦地皱起眉头。
虞穗一下子白了脸,满眼抗拒,但又不敢多说什么。相比虞出右的漫不经心,他怕虞照山简直怕得要死。正自为难时,虞出右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里李婶急得说话都磕磕巴巴,【先、先生……何慕,何慕他……】
虞出右没来由一阵烦躁,“他又怎么了?”
【他、他他从楼梯上摔下来……磕破了头……流、流了好多血……我、我已经叫救护车了……】
虞出右张口就骂:“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你一天都在干什么?连个人都看不好!”
李婶慌了阵脚,随口扯谎:【是他、他想上二楼看看,我、我拦不住他……他、他可能脚滑了……】
虞出右烦躁地挂了电话,抬脚就要走。
这通电话虞照山可能听不太明白,虞穗却心里门清,八成是何慕出事了。他一把拉住虞出右胳膊,小声道:“哥,今天这种日子你就别走了吧?”说着,怯怯地去看虞照山。
虞照山果然黑了脸,“出什么事了?”
虞出右扯了扯领带,冷淡道:“不关你的事。”
虞照山早就对这个处处跟自己对着干的儿子不满了,此时逮着机会,心中怨怼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气我,跟我作对你很得意是不是?事情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纵容?你要去搅娱乐圈的浑水我准了,你拒绝我的安排,非要和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简家结亲我准了,你一年不回一趟家我也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面对这番控诉,虞出右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笑话,看着父亲气得肌肉抽搐的脸,半天才笑出声来,“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包容了,您是一位优秀的父亲,而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扮开虞穗的手,大步离去。
虞穗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眼中的难以置信逐渐化作委屈和怨毒。他怎么可以把自己丢下一个人走了?留下自己独自面对虞照山。哥哥他明明知道,虞照山从来都把自己当成眼中钉,只是碍于哥哥才给自己留下三分颜面。
就为了个何慕,他居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何慕磕破了头,一点轻微脑震荡,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医院病房里醒过来,他只记得自己刚把楼梯扶手擦好,李婶又催他去干别的事,他这段时间每晚失眠,又蹲了太久,一起身眼前发黑,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咚”的一声巨响,世界就安静了。
他没有想到,竟会在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坐在病床前的虞出右。
虞出右静静地看着角落,眉心微蹙,像是在发呆。
何慕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连头疼都顾不得了,轻轻叫了他一声:“鱼……”
虞出右回过神,伸手撩起何慕的刘海,看着他额头上印出血迹的纱布,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何慕摇摇头,紧抿的小嘴里似有不能宣之于口的话。
虞出右捏了下鼻梁,一脸疲惫地说:“晚点我让人来接你,回家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说完站起身。何慕的心紧紧一缩,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床上弹起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哭喊道:“你不要走……鱼鱼……呜……带我回家……现在就带我回家好不好?”
虞出右任泪水打湿自己后腰的衣料,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良久才转过身,挑起何慕的下巴问:“哭什么?不是说了会让人来接你。”
何慕抽抽搭搭抹眼泪,完全没注意到手背上的针管移了位,皮肤迅速鼓起一个小包。
他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难过和委屈全部哭出来,哽咽道:“鱼、鱼鱼,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虞出右看着那截顺着输液管向上回流的血水,强压下心中某处的莫名悸动,冷淡地问:“何慕,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何慕眨着泪蒙蒙的眼睛,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想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向他表达过心意,难怪鱼鱼最近都不理自己了,自己只会像个树懒一样坐在他怀里,每天吃五顿,不能挣钱反倒花了一大堆钱,难怪鱼鱼会不高兴。还跑了两次,让他那么难过。
再次抱住虞出右的腰,何慕仰着脸,羞愧又紧张地表白:“喜欢你,我、我喜欢你的,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我会乖。”
虞出右温柔地笑了笑,拇指压在他红红的眼尾摩挲,“你喜欢我?想和我谈恋爱啊?”
何慕苍白的脸上冒出两朵红晕,“嗯嗯。”
虞出右掐着他的下巴把他强行拽离自己,“何慕,你在痴心妄想什么?我怎么可能和你谈恋爱,稍微对你好点你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是你的主人,你只是我养的一只宠物,懂了么?”
第三十四章
何慕听清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但那些字组合在一起却仿佛传不进大脑。他很笨,可能理解不了鱼鱼的话,他只知道,他的左胸口里面好疼,明明没有受伤,却比流血还疼。
“为什么啊?”他呆呆地张着嘴问。
眼看血水已经快回流到顶端了,虞出右探身过去,按下床头的呼叫器,不耐烦地问:“什么为什么?”
何慕垂眸片刻,毫无预兆地问了个问题:“你……你是不是喜欢简先生啊?”
这倒让虞出右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傻子也没有傻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对于一个傻子,说话都得尽量往简单易懂了说,也无须隐藏什么。虞出右嘲弄一笑,“对啊,我喜欢他,这下你懂了吧?”
何慕咬着下唇,憋得小脸通红,快要喘不过气了才说:“为什么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娶简先生的姐姐做老婆啊?”眼睛跟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往外掉眼泪,“你、你都可以喜欢简先生……那我、我喜欢你就不可以吗?你……呜呜……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养的宠物啊?我、我以为你只是、喜欢那么说……我不是、一个宠物……呜呜……我、我想要喜欢你的……”
虞出右微微一怔,不小心掉进了他的神逻辑里,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涌上心头的全是羞恼——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谈论这种愚蠢到家的话题?喜欢他人多了去了,谁又敢像何慕一样,把喜欢宣之于口,还威胁他,非要让他当面允许一个蠢货可以喜欢自己才行?
他确实把何慕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