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尘土的小妖怪看到了熟人,也顾不上和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打招呼,冲到二人面前,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
“古笼火?!”少女连忙从青年背上跳下来,凑到小家伙的面前关心地扶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蜘蛛女怪已经被彻底消灭,作为这一带的原住民,加上一目连是风神,古笼火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察
觉到这件事才对。但现在,他的泪水,却并非喜极而泣所流下来的。反倒更像是极度惊慌失措下,看到救星之后的情绪崩溃。
不祥的预感又一次涌上阿芜心头。
莫非在她与妖怪战斗的时候,一目连出了什么意外?
“啊……啊……妖怪!不要靠近我!!”
谁知一直被鬼火环绕,动都不敢动的女人见到古笼火后发出了一声尖叫,情绪激动地用手指着面前的几人。
“你们……你们居然也是妖怪的同伙!水神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一向小孩子脾气的古笼火面对女人尖锐的咒骂和指责,一反常态地大怒。阿芜相信,若是没有自己抓着他,恐怕这小家伙就已经要冲上去把对方揍一顿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愚蠢人类!本来我还当你是乙叶的朋友!我看错你了!!”
“冷静点,古笼火!”阿芜抱着呲牙咧嘴的小妖怪,阻止他扑上去真的对对方下手。“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芜大人……呜呜呜……救命啊,乙叶……乙叶她……”
从对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中,二人得知了事件的始末。
原来,眼前这个尖叫着想从古笼火手中逃走的女人,叫做杏,而她的儿子,就是水神事件中那第一名被“治愈”的小男孩。
据古笼火所说,原本,他作为守护神社的小妖怪,是和设置了符咒结界的卖药郎一起镇守在神社中的。由于一目连收回了风神结界的力量,暴走的蜘蛛们在破坏了村庄后,便想跟着逃跑的村民向山中进发。
幸而鬼杀队的炼狱杏寿郎与不死川实弥守护在第一线,在斩杀了不少妖怪,抵挡了它们脚步的同时,也将多数村民从火海中救了出来。而池田乙叶,则负责将大难不死的民众们引向有结界保护的神社。
然而就在蜘蛛妖怪们因为母亲之死而群龙无首,丧失战斗力,这场对决即将迎来曙光的那一刻,却突然异变陡生。
在神社中的古笼火,等来的,是胸口中了一刀的池田乙叶,以及将她带回来的两名鬼杀队员。
据他们所说,池田乙叶是被她原本想要保护的一名女子偷袭,一刀正中胸口。
若非田边老人和儿子,豁出性命保护受了伤的乙叶,若不是满子冲到前线向二人寻求帮助,恐怕她就会被那些因血腥味吸引而来的蜘蛛,彻底咬死在山路上。
而那名捅伤了池田乙叶的女人,正是被古笼火所追逐的杏。
“我……我听满子说看到杏慌慌张张地跑开,然后她和满之助就看到了中刀的乙叶……”
古笼火被飞奔向神社的阿芜抱在怀中,抽抽嗒嗒地说道。
“她流了好多血,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察觉到自己无法救助池田乙叶,又知道杏是她好友的小妖怪头脑一热,便贸然冲出神社,想把逃跑的女人抓回来。
“别担心,现在我们抓到她了。”阿芜向来不太擅长安慰别人,但看到小家伙伤心又焦急的样子,只能选择先安抚他。“放心,那个人很靠谱,不会让那个女人跑掉的,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
作为地狱的二把手,鬼灯向来都很会审时度势。这不,他看出阿芜心急,稍作思索便让少女先一步带着古笼火回去,而他则负责抓着那名想要逃跑的女人,稍后就将人带回去。
虽然亡者之外的事不归他们地狱管,但蓄意伤人,且又是“水神”的狂信徒,这种人还是直接上交现世的警察局比较好。
带着古笼火,无视腿上那有些隐隐作痛的伤口,阿芜一路狂奔回了多度山。
山下的村庄虽然一片狼藉,村民也惶惶不安,但匆忙之间,她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大的伤亡。原本平静祥和的多度山,则因为失去结界的保护,沿途出现了不少蜘蛛的尸体和被大火灼烧过后的痕迹。
当少女的双脚终于再度踏上神社的石台阶的时候,鬼杀队的三名柱,正静静地站在石头做的鸟居前,似乎是为了守住神社的正门。不过现在,他们皆背对着入口的石梯,刚好阻挡了阿芜的视线。
“啊……!是一目连大人!一目连大人显灵了啊!”
田边老人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阿芜没隐藏自己的气息,抬脚往上走的同时便看到炼狱杏寿郎扭过头来,刚好和她撞上视线。
一向带着自信微笑的青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铃菜小姐……抱歉啊,明明对你跨下了海口,我却还是疏忽了。”
说着,炼狱微微侧过身,给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神社内的情景,让本来有一肚子话的她沉默了下来。
白发的风神静静地坐在神社前方的那片空地上,他的怀中,抱着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池田乙叶。
四周,除了激动地跪在地上的田边老人之外,昏迷的孩子们正毫发无伤地躺在樱花树的树荫下。衣着华丽的卖药郎站在孩子们的身边,一旁还放着他走南闯北都不忘带上的大药箱,似乎是正准备给这些中了瘴气的可怜孩子开点解毒用的药剂。
不过此刻的他,却面朝怀抱着池田乙叶的一目连,手中还握着那柄缠着奇妙符咒,雕刻着一张兽面的退魔之剑。
就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苏醒一般。
一瞬间,化猫事件时,卖药郎所说的话浮现在阿芜的脑海中。
他游历人间,所履行的职责不过是斩杀因与人的缘分,因果,情感与妖怪所结合而形成的物怪。
在多度山兴风作浪的蜘蛛女妖并非物怪,而是千年前被阴阳师所封印的大妖。
逐渐被人们遗忘的风神也并非物怪,他性格温和,纵然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却仍然是从民众的信仰中所诞生的,纯洁的神明。
原本,阿芜以为吸引卖药郎而来的,可能是因信奉水神而陷入疯狂的村民以及惨死的无辜者所留下的,充满罪孽的因果。
但……若将他吸引而来的,并非水神的悲剧,而是某个人求而不得的执念呢?
“咳……咳咳……”
面容苍白,失血过多的女人,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神明的脸庞。
“请……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池田乙叶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个微笑。“这样……这样也好……”女人艰难地喘着气,伤口处的鲜血缓缓渗出,那一刀刺得太深,再加上刚才情况一片混乱,怕是已经过了最好的救助时机了。“我……我死了……也好……”
“不要说傻话……!”神明的声音中蕴含着浓烈的悲伤,“蜘蛛已经消失了,你一直期望的平静生活马上就会回来。所以……”
“那是骗您的……”
女人
缓缓闭上双眼,阿芜看到,有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
“对我来说,那些事怎样都好……我只是……想陪在您身边而已……”
“这才是我真正的愿望。”
“叮——”
阿芜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奇怪的声音。她下意识向卖药郎望去,却看到退魔之剑上的奇妙兽首,原本那张开的嘴,竟忽然合上了!
同时,妖冶的青年轻缓地开口。
“理已具,真即显。”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勾勒着鲜红色眼线,微微上挑的双目看向了正盯着他的少女。
“物怪,即将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没想到吧,出了问题的不是阿芜他们。
杏,满子,乙叶三个人是从小关系很好的朋友,只是成年后就逐渐疏远了。若不是关系不好,他们两家的孩子也不会在一起玩啦。
乙叶是在保护杏,想把她领到神社里的时候,被因为儿子变成怪物彻底歇斯底里的杏给捅了。当时炎哥风哥都在村子里,乙叶本人又有点消极对待,所以她受伤这件事没有被第一时间发现。不如说因为儿子死了,丈夫死了,最好的朋友走火入魔了,被捅可以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第72章
阿芜下意识地动了。
她迈开步子,想要冲进神社里,想要走到卖药郎面前开口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没等少女挪动步子,手臂就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原来鬼灯也已经到达了神社,后面还带了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捆得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一向对女性还挺客气的吗?
“……”
男人抓着她的力道并不重,却让阿芜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是啊,就算物怪诞生了又如何?这件事归根结底,不是她该插手管的。
“……阿芜大人?”
“我没事。”摸了摸怀中小妖怪的脑袋,少女看向同样注意到了鬼灯的几名鬼杀队成员,忽然想起鬼灯姑且也算是个长着角的鬼,顿时有点心虚。“是我朋友。”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便将话题转移回了池田乙叶身上。“池田小姐……是被认识的人刺伤的?”
“啊。”回答了她的,是靠在鸟居柱子边的不死川实弥。“听说还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哼,真是讽刺。”男人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冷笑,脸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好。“明明在神社里好好呆着就不会有事了。”
“不死川!”炼狱低声喝止了同伴的冷言冷语,扭头看向他。“对不住,本来答应你看好池田小姐的……不死川也是因为看到救命恩人受伤,心情不好。”
炼狱说的话肯定不会有假,再加上鬼杀队的成员虽然性格各异,但都不是坏人,阿芜当然表示理解。
“话说你怀里那家伙刚才突然跑出去干什么?”
被面貌凶狠的白发青年冷不丁问了一句,少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古笼火。
“啊,他啊,因为看到池田小姐受伤,所以想把伤人的犯人抓回来。”
“哈?”
谁知白发青年却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胡话?”
……………………嗯?
大概是因为阿芜呆愣愣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不死川没好气地再度开口道:“那女人已经死了,似乎是想下山的时候被那些蜘蛛咬死了。”
“啊……说起来,我也是在阿芜小姐走了以后才发现的。”白发青年话音刚落,鬼灯平静的声音在阿芜耳边响起。“这位逃跑的小姐,已经是个亡者了。”少女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走到她身边的青年,对方还老神在在地扯了下手中的麻绳。“嘛,也是我的疏忽,没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她就说一向待人还算客气的鬼灯怎么这次丝毫不怜香惜玉,感情对方已经是亡者了啊!
活人尚且不归他们管,但若是试图逃跑,冥顽不灵的亡者……那可就对不起了啊。
“诶?!杏已经死掉了吗?”
古笼火看上去也有些惊讶,在阿芜怀里扭头看了看被绑住的女人,又看向不死川。
“可是……可是……”
“胡说!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死!我没有死!!”
女人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神社前,然而白发青年只是朝台阶下方扫了一眼,皱起眉头。“是啊,我和炼狱亲眼所见。尸体后来被其他村民抬走了,估计现在在村子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他看上去对鬼灯有些警惕心,但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聚焦到被绑着的女人身上。不仅不死川实弥如此,炼狱以及一旁的富冈义勇也是同样的。就好像被麻绳捆着的杏,在他们眼里仿佛不存在一般。
不,应该说,他们确实没有看见这名叫做杏的女人。
毕竟活人里有灵感力,能够看到亡者的,终究还是少数。
至于为何在蜘蛛的老巢,富冈义勇能够看到,甚至触摸到恋雪。完全是因为那片区域当时已经被妖力与灵力影响,形成了仿若逢魔时刻一般,阴阳两界相重合的状态。大宅被毁掉后,他便看不到那二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没有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叫喊声无法传达到其他人耳中,别人也看不到自己,杏彻底慌了起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幸的总是我!我不要,我不要啊呜呜——!”
绳子的一端被牢牢抓在鬼灯手里,女人动弹不得也无法逃跑,兀自哭了起来。
然而不论是阿芜还是古笼火,即使她哀叹命运不公,悲泣自己惨死的孩子,也无法对女人升起一丝怜悯之心。
古笼火甚至从少女怀里跳出来,落在地上愤愤不平地补充了一句:“哼!活该!她要是不伤害乙叶,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于此同时,原本虚弱的池田乙叶,也像是回光返照般地,眼中迸发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紧紧地抓住了一目连的手。
“我……记得的,不管是救了我的事,还是那个时候和我玩的事,我都记得。”
阿芜听到女人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向神明诉说着。
“本来……本来应该已经足够了的,但……我却越来越不满足……”
她再度闭上眼。“所以……这样就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请不要替我这样的人类感到伤心,自由地……活下去吧。”
阿芜看到卖药郎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却仍旧没有放下那柄退魔之剑。
而一目连本人,则露出了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些困惑的神情。
“你……”
他就像是一个接触到了什么陌生事物的孩童一般,抓着女人的手,却不知如何开口。
“……为什么?”
显而易见的,一目连在此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身为他的信徒,池田乙叶内心深处所藏着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复杂的感情。
“原来如此,那位小姐对神明产生了爱意,而这份感情也招来了一些麻烦的东西吧。”
站在阿芜身边,将池田乙叶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耳朵里的鬼灯,冷不丁插了一句嘴。
闻言,炼狱神情疑惑地问道:“麻烦的东西?莫非您是指物怪的事吗?”说完,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的黑发少女。“之前听铃菜小姐说过,和在此作乱的蜘蛛妖怪并不相同……可池田小姐,并非心怀恶念之辈,又为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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