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明辉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厉色，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邵丞。

身下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中，要身下人的命也并不难……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那时只是手指一按，现在也只需轻轻一划，身下这个不知身份姓名的人就会和尹离一样默默死去。

他做过，他了解人命的脆弱与廉价。那时不会有人在意尹离的死亡，现下同样如此。

毕竟他这既可算正当防卫不说，邵丞为了脱罪做下的种种准备，设计好的环境，现在同样为他提供了便利。

做过一次的事，再来第二次总是不难。

棠明辉不禁心生动摇，恶向胆边生。

邵丞被他的眼神吓到，那双银灰色的桃花眼里有着货真价实，不可错认的杀气。凌厉逼人，煞气满满，叫邵丞忍不住怀疑，他手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命？

邵丞后知后觉感到惊恐，他到底还是个学生，面对死亡牙齿控制不住的打颤，紧接着连身体也跟着痉挛。

他僵硬地眨眼，心理防线全面崩塌，说归说，邵丞没想过Omega能真的下手。

脖子上小刀的存在感越发鲜明，仿佛随时会陷进他的肉里，邵丞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

他颤颤巍巍张口，嘴唇动了动，想求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棠明辉同样在思考如何处理他这个小喽啰，理智与冲动互相拉扯，解决掉他固然便捷还能出一口气，大快人心，短暂满足自己的恶欲。

但是……他长长的眼睫轻颤，遏制住那份欲念，他果然还是无法选择更轻松的道路。

棠明辉微泄去手上的力气，突得危机感顿生。

他脸色大变，顾不得其他，一把揪住邵丞的领子，就地一滚。

邵丞晕头转向地转了好几圈，他再睁开眼时，瞳孔骤缩到针尖大小，自虚空中，突兀探出一根遍布锋利倒刺，被黑色类金属外壳包裹的脚，这只脚的尖端深深刺入地面。

可以想见，刚才若是没有及时避开，这会他们两人已经被串成了一串。

“虫族！”邵丞惊声道，这脚属于哪种生物，任何一个帝国人都不会认错。

棠明辉沉下脸，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不断往下沉，“不止这一只。”

天空之上，地面附近，还有更多正在向外探出身体的虫族，其数量之多，数之不尽。

邵丞呆呆自语：“怎么会这样……帝星怎么会有虫族入侵……”

棠明辉捏捏眉心，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

他打开光脑，一边对邵丞冷声道：“取消掉你设置的所有屏蔽。”

邵丞打了个激灵，明明他才是Alpha，这会却怕了冷肃的Omega，乖乖听令行事。

棠明辉群发完消息，拿出随身携带的机甲钮，唤出高大的银白色机甲。

庞大的机甲仿佛可以顶天立地，站在地面上的人仰起头来，也根本看不见机甲的顶端。

邵丞目瞪口呆：“为什么你可以带机甲来学校？！”

棠明辉没理他，自顾自启动机甲。

机甲被唤醒后单膝跪下，一只手掌伸到自己的主人跟前，邀请棠明辉。

他跳上机甲的手掌，最后深深望了邵丞一眼，而后转过身背对着他道：“逃命去吧。”

此时放过邵丞，不代表这事就这么结了。

只是大敌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事了后，他会再把邵丞送上法庭。

棠明辉进入驾驶舱，和机甲链接完毕，紧接着他驱动机甲，飞上天空，开启扫描装置。

“实在是太多了……”他在驾驶舱内抿起唇，机甲所看到的一切都忠实反馈到他的脑中。

阿瑞斯给他留下的两个人——穆舟和宋亦宁因为不能进入学校而留守校外，此时也纷纷启动机甲，同棠明辉汇合。

三人顺利碰头后，也有不少体型小的虫族已经钻了出来，它们无视城市的防御机制，大肆啃噬建筑，四处寻找并吞吃人类。

棠明辉开门见山：“你们谁有多余的武器，借我一把。”他的机甲上自然也配有武器，但因材质原因，都无法对虫族造成伤害。

穆舟和宋亦宁就不同了，他们都是军人，身上配备的机甲都是专门对虫族用的。

穆舟和宋亦宁面面相觑，来前长官吩咐过他们，一切听从棠明辉的指令，并且要保护好他的安危。

于是他们商量了一下，穆舟借出了自己的备用武器，一把宽阔的大剑。

棠明辉谢过后，他行云流水般又下了数道命令，紧接着身先士卒，持剑攻向虫族。

机甲的提示声在驾驶舱内响起，他循着机甲的指示而去。

一只体型比机甲小，但对人类而言还是庞然大物的虫族，正把自己的足刺对准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不过六七岁大，她的身型和虫族比起来渺如尘埃，不值一提。她被吓傻了，只知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妈妈……爸爸……”

虫族身体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小女孩，可以轻易刺穿她身体，要了她性命的足刺就悬于她的头顶。

她打了个哭嗝儿，呆呆望着头顶尖利的足刺。

小女孩两眼通红且肿胀，她瑟缩着抱紧酸软无力的双腿，她要死了吗……

她眼里重新蓄起透明的泪珠，无声地大喊：“爸爸……妈妈……”

你们在哪？

她要爸爸和妈妈。

一颗颗圆滚滚的泪珠成串落下，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小女孩泣不成声。

小小年纪她已懂得生与死，死了就再见不到爱她的爸爸妈妈，不能趴在爸爸妈妈怀里来撒娇耍赖。

也再吃不到好吃的冰淇淋，穿不了漂亮的小裙子，看不了好看的动画，再不能唱歌，也再不能和好友们一起玩……

“呜……我不想死……”小女孩哽咽着，“爸爸、妈妈……救救我……”

小女孩双眼朦胧，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仍能看到尖利的足刺向她逼近，极快又极慢，卷起的风刮过她的身体，冰冷刺骨。

“啊！！”孩童尖利的叫声回荡空中，小女孩猛地低头闭上眼，稚嫩的双手也自欺欺人地捂住双耳，好像这样就没事了一般。

虫族尖利的足刺从举起到落下只需一瞬，只需一个眨眼的时间，这一瞬漫长又极为短暂，小女孩没等到预想中的疼痛，反倒听到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声音沉闷，但音量极高，震的小女孩两耳嗡鸣不断，一时听不清其他的声响。

怎么回事？她眼皮颤抖了数下，才极为小心缓慢的睁开眼，一柄宽阔的剑正横档在她身前，也一同挡住了虫族的攻击。

小女孩眨眨干涩发疼的双眼，不是幻觉，眼前手持巨剑的银白色巨人仍未消失。

她微张开嘴，怔怔看着，巨人紧跟着动了，他手腕翻转，锋利的剑刃精准砍在足刺的关节上，足刺落地，虫族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

但巨人并未停下，趁着虫族一时吃痛，他毫不留情地攻向虫族的要害！

又是一剑横劈，虫族身上坚硬的甲壳被劈开，露出了它内里的心脏。

银白色的巨人手腕一动，大剑便插进了虫族的心脏，再抽出时，剑身上多出了一层虫族的血液，虫族的身体也随之轰然倒地。

“好、好厉害……”小女孩小手鼓起了掌，连之前的惊吓都忘却了，眼里只有恍如天神降世的高大机甲。

驾驶舱内，哪怕无人能看见，棠明辉也下意识冲她安抚一笑，心里却对自己并不满意，两剑才解决实在太耗能源了，而且劈开甲壳的那一剑还劈歪了少许。

他将自己的失误记下，让小女孩跳到机甲的一只手掌里，声音从驾驶舱内传出：“别怕，你安全了，不会再有危险了。”

小女孩重重点头，她仰起头，眼里满是濡慕：“我爸爸妈妈也会安全吗？”

棠明辉沉默了一瞬，但他很快坚定道：“会的，我向你保证。”

小女孩信了他的话，破涕为笑。

此时帝星大学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组织起人手避难，棠明辉将小女孩交给了其中一名老师照顾，紧接着重返战斗。

小女孩在地面眼巴巴看着，还抬起小手冲着他离开的背影用力挥了挥。

虫族都显出了全貌，到处布满了密密麻麻，黑压压的虫族。而人类这一边，除了棠明辉三人操纵的机甲以外，帝星大学也派出了仅有的几台可用机甲。

但数量还是太少了，不足十台的机甲数量和不计其数的虫族相比，不过杯水车薪。

他们能保全自身已是幸运，在此情况下还想要保护其他人，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棠明辉的机甲本就不侧重于与虫族战斗，他的机甲和其他人的比起来防御要更加脆弱，更需要他提起十二分心神应对。

与虫族交手越多，他的动作也越加熟练，到后期他一剑一个虫族，一举一动间颇有昔日阿瑞斯的影子。

但不管棠明辉技艺如何精进，又是如何小心，在以救护其他民众为重的情况下，他的机甲还是必不可免的出现了损伤。

穆舟和宋亦宁还有另一项更重要的任务——保护目标的安全。

见状，他们不约而同阻拦棠明辉，“先生，还请随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他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棠明辉抿起唇，毫不犹豫道：“我拒绝。”

“阿瑞斯应该说过，你们要听从我的命令。”他的目光始终投注在虫族身上，没有看他们一眼，“所以你们想撤退无妨，我允许你们离开，事后也不会追责。”

“但是，我不会离开，也不会后退。”

他声音坚定，没有丁点商量的余地。

穆舟和宋亦宁面面相觑，都感到了棘手。

机甲随棠明辉的心神而动，一手指向下方，他的声音清晰传入穆舟和宋亦宁的耳中：“那里还有众多惶恐不安，手无寸铁的同胞在受苦，他们面对虫族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扫描功能开启后，他能清楚看到底下需要帮助的人。

“而我不同，我有机甲在，我可以对付虫族，也可以帮助他们。”

危难之际，明明有能力做一些事，但却闭目闭耳，不看不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做。

这样的事情棠明辉做不到。

穆舟反驳道：“可是你一个才能救多少人？你做不到救所有人。”

宋亦宁也附和劝道：“是啊，你所救下的不过杯水车薪，倒不如算了，把自己搭上不值。”

棠明辉微微摇头：“跟数量无关，人命不能以数字衡量。”

“而且……”他顿了顿，“有些事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必须去做。”

银白色机甲突破穆舟二人的阻拦，他一剑斩去一只虫族的头颅，从废墟之中小心接出一个受伤的男子。

三台机甲的通讯频道里，Omega清亮的嗓音仍在响起：“就像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

“不能救所有人？确实如此，但那又如何？这不是不去做的理由。”棠明辉语调平静淡然，机甲的动作却始终不曾停下。

“我只知，我该尽我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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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另类alpha（三十五）

棠明辉又救下一个一家三口,还能心分二用地安抚穆舟二人：“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安危，我向你们保证，我不会死。”

他也不乏贪婪,比任何人都想活的更久。

他还想活很久很久,一直和阿瑞斯在一起。

穆舟二人暗叹口气,即使如此他们也无法安心,又不是他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的。

棠明辉也知道只是这么说,很难取信于他们：“我的实力你们也能看到，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他说完又语带笑意道：“而且,我运气一向很好。”

他又重新操纵着机甲穿梭于地面与天空。

穆舟二人的视线下意识追随而上，地面上同样也有人在注视银白色机甲战斗的身姿,机甲高大沉重,但行动却一点都不笨拙。

一举一动间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的每一次举臂，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跨步,都没有半点花哨，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全都精简而实用。

他就像一个吝啬鬼,吝于多付出一点点力量,极尽所能的节省能源。

而在他的吝啬之下,是只要出手,就必然有所获的雷霆一击。

银白色的高大机甲攻击不仅简洁而高效，更富有力量的美感，那是纯粹的强横实力所带来的美感,没有人看到能不心生向往。

他那在众多虫族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那身姿犹如在轻松自如地跳一支优雅的舞蹈，更加令人心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穆舟和宋亦宁认真观察下，就从中处处都看到了阿瑞斯的影子，仿佛在操纵那台机甲的就是阿瑞斯本人。

无论是出手的风格，还是一击必杀的习惯，都和阿瑞斯极为相似。

棠明辉声音里带有一点隐晦的炫耀和骄傲：“就算你们不相信我，总该相信阿瑞斯吧？我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才不会死在区区几只虫族手上。”

难怪，穆舟二人恍然，或许他的自信正是建立在此实力之上。

不过……

他们刚刚是不是吃到了狗粮……？

另一方面，棠明辉看看数量丝毫没有减少迹象的虫族，他愿意留下是他的任性，却不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人。哪怕他可以强行要求穆舟二人留下，甚至是要求他们给自己当肉盾，以此大大提高生存率。

于是他接着道：“之前我说过的仍有效，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阿瑞斯他听我的，事后既不会追责于你们，也不会暗中动手脚，所以你们不必有负担，强迫自己留下冒险，顺从自己的心意即可。”

他这话说得诚恳，穆舟和宋亦宁也都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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