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凉风不断吹进来，却也没卷走她眉间攒的那缕烦躁。

裴然舌尖卷了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绕弯子了，想干什么？”

杨鸿见状也没再周旋，收起了脸上生硬的假笑，开口道：“发一个澄清，然后把账号卖给我。”

裴然一下笑出声，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我说您这出门再着急也不能忘带脑子啊，我凭什么把账号卖给你？”

杨鸿表情绷了下，马上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还以为你已经傍上启盛才这么嚣张，合着连合约都没签。”

他刻意放低语气像是好心相劝一般，“我劝你认清现实，把账号卖了赚一笔钱就收手吧，像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小博主怎么可能在圈子里出头。”

她一边听一边觉得自己平时太给杨鸿面子了。

无论娱乐圈还是她们这种网红圈子，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各种想不到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

杨鸿仗着自己是乐越的老板有点资源，同时和几个小网红都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

但是裴然一早就清楚，他能坐上这个位子，背后支撑的还是他那个有钱的老婆，所以这些事情要是被爆出去，不光公司会闹得鸡飞狗跳，杨鸿恐怕是要净身出户。

裴然眉眼轻挑，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了几分，“那我也好心劝你一句，我在公司的时间虽然不久，但眼力见还是可以的，杨总在公司里的那些……”

她语气顿了顿，“好像还有照片来着？不知杨总夫人看到会作何感想。”

她声音软，却带着说不上来的压迫，“有些事我当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一直以来，杨鸿都以为裴然不过是只有脾气的小白兔而已，只要用点手段打压一下，就能灭了她的气焰，

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些低调顺从都只是表面上的，这完全是一只深藏不露的狐狸。

席卷而来的慌张感像是掐住了杨鸿的七寸，他脸色顿时变得异彩纷呈，怒瞪着裴然：“裴然我看你是疯了！你他妈要是敢这么干，看我不找人弄死你！”

裴然启唇笑了一下，根本没有理会，从前面绕过重新按下电梯，完全把杨鸿当作空气。

看她毫不在乎的表情，杨鸿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猛地向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向后拽，“你给我站住！”

空荡的电梯间充斥着他的吼声，裴然踉跄两步，抬头瞥了一眼斜上方的摄像头，心思微动。

她脚尖一软，接着杨鸿的力气把自己甩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到电梯中间的金属杂物箱发出一声闷响。

“嘶。”

裴然倒吸了口气，来自疼痛本能的生理反应，有眼泪从眼眶里不断涌出。

杨鸿站在原地愣了愣。

本来只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还没用力裴然就自己摔了出去。

装的，她绝对是装的。

杨鸿把手里的文件夹扔到地上，上前就要把她从地上揪起来，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让人按住手腕向后一折，紧接着被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拳风擦着裴然的耳际滚了过去，她惊呼一声，看清冲过来的那个人之后，整个人怔住。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从领口到手腕的纽扣系的一丝不苟，袖扣却因为刚才的动作直接飞到地上，衣袖向上扬起露出布满淡青色筋络的小臂。

他揉了揉泛红的指节，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杨鸿，眸子里全是戾气。

杨鸿抹了一下嘴角渗出来的血，朝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刚撑着地面想要起身，那人直挺而下又是一拳——杨鸿整个人倒下去差点一头撞到大理石墙壁的棱角。

裴然眼皮子抖了抖，顾不上后背钻心似的疼连忙上前拦住穆柏衍。

她脸颊上还挂着没干透的泪痕，散开在地上的白色裙摆沾染上灰尘，眼里满是神魂未定的惊恐。

穆柏衍动作一顿，眸底的阴郁又重了几分，表面的清冷表象被撕毁，像是沉伏的野兽不断苏醒。

他卡着杨鸿的肩把他从地上带起来，一个过肩摔又把他摔进地面，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每一下都像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裴然耳边全都是拳头撞进身体发出的声响，眼看着男人的单手扯住杨鸿的衣领，对着他的太阳穴又扬起了拳头。

这一拳怕不是要打出人命。

“别打了！”

她颤抖着上前用力拉开了穆柏衍抓住杨鸿衣领的手，两只手抱住他的胳膊向后拖。

穆柏衍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怒意，眼眶猩红看得裴然胸口一颤。

“他打你你都不会躲的吗？！”

他好像被气得不行，散发出来的气场凶得骇人。

裴然手指下意识的扯住他的衬衫，犹豫着想开口说，其实她没什么事，刚才杨鸿准备动手的时候是她自己故意摔出去的。

然而还没来得及，身后的杨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捞过来的玻璃烟灰缸。

啪——

玻璃应声而碎，白色的石英砂连着飞溅的血液顺着衣领向下落。

眼前的画面随之猛烈一荡，穆柏衍抿着嘴唇，脖子上火辣辣的疼人却没动，生怕溅出的玻璃碴不小心伤到裴然。

听到这边的动静，保安边报警边招呼值班室的人也一同赶了过来。

等警察来了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几个人挨个问话。

杨鸿一口咬定自己是单方面被穆柏衍殴打。

但是调出电梯间的视频监控里，非常清晰的拍到杨鸿把裴然整个人推到一边，然后还企图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再次施暴，这时候穆柏衍才过去动手制止，还因此受了伤。

裴然事先有手机录音，杨鸿所有威胁她的话全部录的一清二楚。

既然已经闹到这一步，裴然就没打算和解，她承诺会给杨鸿受伤的赔偿，同时也会追究穆柏衍受伤的赔偿，并会在微博爆出这件事情。

杨鸿本来还想继续纠缠下去，但是碍于警察在场只好作罢。

处理结束之后已经快十点，裴然和穆柏衍并肩从监控室走出来，她偏过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低垂着眼眸，脖颈后伤口渗出来的血珠一点点往前爬，粘稠的血液一点点晕染开的颜色格外触目惊心，他却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插着口袋继续往前走。

如果说刚才单独和杨鸿在电梯间她没有一点害怕，肯定是假的。

就算想到了监控都能拍到，保安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但是这短短的时间能发生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准。

裴然视线停在穆柏衍身上，胸口后知后觉的开始萦绕起难以名状的情绪，有慌乱，又内疚，还有一丝丝心疼。

她匆匆收回视线，拽住前面的人，囔囔道：“去医院。”

穆柏衍脚步一顿，回过头垂着眼看她，眉头挑了挑：“我就是医生去什么医院。”

周围一片黑暗的环境，头顶处有路灯微弱的光把他的伤口照的更为清晰。

殷红的血沾染了脖后大片衬衫布料，因为是黑色的，所以她刚才都没看清，裴然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不行！必须要去。”她抓着穆柏衍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就去你在的医院吧，离着最近……”

她刚点上预约，手机就被穆柏衍抽走给关掉了屏幕：“说了不去。”

“你能不能别倔！”

裴然扬起脸，她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穆柏衍，那股子后怕又内疚的劲儿在她心里疯狂发酵。

眼眶里的水雾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两颊因为情绪波动也都泛着红。

穆柏衍喉间微滚，捏着手机微微俯身揣进裴然的兜里，手臂揽住她的后背，安抚似的拍了拍，“你没事就行，我回家可以自己处理，别再担心了。”

裴然肩膀动了动，垂下眼，又扬起头来欲言又止。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又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刻。

心底像被温水浸泡过的海绵球，源源不断的温暖拉着她不断下陷。

裴然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开口：“我怕房东嗝屁，没人租给我那么便宜的房子了。”

她抓着穆柏衍手腕的手没松开，继续拉着他往单元楼那边走，“走吧，我帮你。”

穆柏衍听完，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勾起一瞬，反手把裴然的两只手攥在胸前，把她整个人拉进怀里。

空气静谧，距离近到呼吸都紧贴着一动不动。

裴然下意识屏住呼吸，缩在掌心的手指在慢慢收紧，她看到穆柏衍渐深的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得幽黑。

他突然看着裴然笑了起来，薄唇贴着她的耳侧，嗓音低哑有热气燎过。

“胆儿挺肥，敢去我家？”

第17章“你真以为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事实证明，裴然胆儿还不是一般的肥。

不仅登堂入室进了穆柏衍家的大门，此时此刻还一脸严肃的单腿盘坐沙发上，按住主人的肩膀摁在扶手边上。

她捏着碘酒瓶倒出一点沾湿纱布，在他伤口周围擦拭了一圈，又从医药箱里拿出小镊子，仔仔细细的把伤口里混着的玻璃碴和白色的细沙挑干净。

其中有几片扎的得有点深，尖锐的玻璃片埋进皮肤，外面干掉的血迹混杂着新冒出的粘稠血珠，看得裴然眼皮子一个劲痉挛。

杨鸿下手很重，现在想起来那个场面还心有余悸。

她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指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攥着镊子尖端把碎片摘出去。

好不容易都清理完，茶几上全是沾满血的纱布和消毒棉，看着都疼得不行，她额头早已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而面前的穆柏衍弯着腰轻轻把脑袋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声没吭，像睡着了一样安静。

这都能睡着。

这人是没有痛觉神经吗？

裴然歪着头伸出手绕到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任何反应。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男人双眼紧闭，寂静光线透过吊顶暗灰色的灯罩悉数渗透出来，灯光把他的睫毛照得更长，看起来毛茸茸的，垂在眼睑，削弱了他眉眼间原本的凌厉感。

裴然手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他的轮廓。

视线从眉眼一路顺着鼻梁扫过，目光向下划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再到颈下凸起的喉结。

灯光照得他皮肤冷白，修长的脖颈上有淡青色的经络蔓延，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领口趴下来一点，靠近锁骨前端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看起来莫名性感。

裴然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沙发上，身子倾过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

耳边的碎发随着动作垂下来，带着淡淡的柑橘香味，混合着她不经意间呼出的热气羽毛似的扫过他的耳廓。

穆柏衍闭着眼，清晰的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小心翼翼的从他皮肤上划过，火烧一般的触感。

气息越贴越近，不到一尺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她皮肤向外散发出的热气。

明明只是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裴然居然产生了一种偷香窃玉的感觉。

莫名的紧张感涌上来，她心跳不自觉开始加速，以至于都没察觉到男人原本平稳的呼吸，有些重了起来。

裴然晃了晃神，赶紧缩回手指，生怕被他发现。

结果面前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两个人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撞在一起。

他眼底全然没有刚睡醒的迷离，清亮的黑眸里隐藏着危险的光，像深不见底的旋涡。

裴然盯着他的眼睛，胸口“咚咚”的仿佛要跳出胸腔。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下意识向后闪了一下，眼看腰间就要失去支撑倒下去。

穆柏衍大手一带贴上她的腰：“你在干什么？”

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温度从腰间一路向上，烧得她耳根泛红。

在干什么？

难道要说我在偷看你还忍不住上了手吗？！

裴然咬了咬嘴唇，眼睫蝉翼似的颤动，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强行解释：“在处理伤口。”

空气十分应景的沉默了半秒，穆柏衍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不信。

哦。那不信我也办法。

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是在吃你豆腐就是了。

裴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而且说吃豆腐也太牵强了，就那么碰了一下。

硬要说吃豆腐的话，穆柏衍又是在医院摸她脚腕又是在花园里抓她手腕，现在手还放在她腰上，她也根本没计较。

想到这里，她逐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穆柏衍松开手，直起腰向后拉开距离，黑色的碎发松散的搭在额前，他目光垂下来，打量着裴然的表情，“我记得脖子前面没有伤。”

“看错了。”

她装模作样地眯了眯眼，“出门忘戴隐形眼镜。”

灯光在她在瞳孔外侧打下的光圈，浅蓝色的美瞳边缘十分明显。

“我简单给你包扎了一下，明天上班的时候让同事给你好好处理下吧，别再留疤。”

看见穆柏衍探究的眼神，裴然一阵心虚，赶紧别过脸，缩着小腿向后挪。

她上半身穿着一条单薄的吊带，肩带随着动作向下滑了一点，露出细嫩的肩头。

本来在脑后竖着的马尾松散在耳边，耳朵红红的，细密的汗珠从额头爬上脖颈，连领口露出的皮肤都染着淡淡的粉。

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儿，拉着他的意识一点点往下沉。

他喉间微滚，“弄完了还不走？”

似乎是不满自己被下了逐客令，裴然撇了撇嘴，学着那天他说过的话，“刚包扎完就撵我走，还有没有点良心？”

穆柏衍眉宇抬着，散发出来的气压无形的包裹着她，“你现在在我家。”

他嘴角噙着意晦不明笑，语调放缓一字一顿磨得人耳根发麻。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

裴然眨巴着眼睛反应了一会，明白他什么意思之后，整张脸腾地一下涨红。

“那我走了。”

她大脑当机了一秒，把手里的纱布和医用胶带往茶几上一丢，撂下一句话，就要往门口的方向走。

刚才在沙发上一个姿势呆久了，脚尖踩到地上，两条腿麻的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咬着牙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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