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留下十二岁的子尘手拿着包子。
而如今这个山羊胡的道长又站在了他面前,手里没拿幡子,但笑的还是一如既往得欠揍。
子尘晃了晃手上的药碗,把药根晃了起来,连着剩药一口咽了下去。
放下了酒碗,子尘走到柜子旁,拎出了一壶酒。
“道长还要给我算一卦吗?”
“无需算。”山羊胡子的凭虚道长说:“少主的命格算一次就够了,变不了的。”
子尘给自己倒了碗酒,这壶酒是他偷摸让小厮出去买的,背着司天命藏起来。
不是什么好酒。
“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得到的也将失去。”子尘端着酒说:“这就是你给我算的命格?”
“少主觉得不准?”凭虚道长问。
“准啊。”子尘说:“准的不得了。”
“不过好歹我现在还有碗酒可以喝。”子尘笑了笑说:“就当我生来富贵,没了再多的东西,不照样活得滋润。”
“少主,我说过我们日后会再见。”凭虚道长说。
“恩,然后呢?”
“我说的可为少主改名的许诺仍旧有效。”
“那要不要我再出门给你买个包子。”
“少主可知道司家少爷腰间系的那串铜钱。”凭虚道长问。
“知道啊,估计是怕那天出门没钱买包子,得和你一样坑蒙拐骗吧。”子尘说。
“司家少爷的那串是五帝铢,取了苍梧、青溟、勾陈、流火、开阳这五帝时铸造的古币穿成。这五帝铢附着开国时和盛世时的帝王气,沾着用过在这些钱币的百姓身上的人间气,最能镇得住邪魔。”
说完凭虚道长从腰间摸出一枚铜币,“而我这枚铜币,比之五帝铢也没什么差的。”
“你这枚什么时候铸造的?前朝时候?”
“前年。”凭虚道长理了理胡子说。
“道长,你是又买不起包子了吗?”子尘问。
“少主的命,犯得不就是如今的帝王吗?”道长笑眯眯地说。
“你说的有理,那把这枚铜币给我吧。”子尘伸出手。
“可不能白给。”凭虚道长说:“我要你手上那壶酒。”
子尘想了想拎着酒壶起了身,向道长走去。
道长刚想拿过酒壶,子尘却突然收手把酒壶收了回来,“我突然不想换了。一壶酒十文钱,你拿一枚铜钱和我换,我亏了。”
说完便侧身从道长身边走过。
“少主当真不改了这命格。”
“不改。”少年说:“你若真是世上谪仙人,回了天上记得和天君说,我皇轩烬的命格归我自己管。”
子尘推门走出了房间,司天命正等在门外。
“长庚帝放旨,让你明日见他,以朝觐之礼行之。”
“恩。”子尘点了点头
第131章维鹊有巢
Chaprer55维鹊有巢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国风·召南·鹊巢》
01
长安未明。
子尘歪身坐在道观的窗栏上,赤着足的一条腿随意垂着。
他手上拿着一柄匕首,削着手上的凤凰木。
匕首名为含光,薄如片影。对比之下手中的凤凰木更显粗糙古朴。
他比初去西陆的那年身量长了不少,穿着一身宽大的单衣有种杨柳抽条般的纤韧。
少年人不经看,转眼不复当年。
“一会就要去见长庚帝了,少主不睡会?”刍吾问他。
“横竖睡不着,不如不睡。”子尘说,他手中削下一片木花落在地上。
刍吾盘腿坐在窗前防潮的木板上,夜色中影影绰绰的龙爪槐落在他坚硬的玄铁甲上。
他像是一尊巨大的熔铸而成的青铜镇兽,守在子尘的窗前。
“好歹躺一会也是好的。”刍吾闷着声劝道。
“不必,我还要在这等点东西。”子尘说。
“等什么?进去等不妨。”
“在这里待会还能蹭点香火气。”子尘低头一边削着凤凰木一边说。
“这里的香火可冷清的很。”刍吾闷闷地说。
“那是自然。这些老道本便没什么求香火钱的心思,道观多修在山顶,而这个观修在长安坊里都算委屈了他们。”子尘说。
“我看长安城里的的寺庙倒是不少,香火也鼎盛的很。”刍吾说。
“那是自然,佛道终究不同。”子尘说,他用手指过了一遍凤凰木,凤凰木已被他打磨的光滑如水,毫无木刺。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求神念经的玩意儿。”刍吾问,风吹过庭院中的龙爪槐,斑驳绰影在他坚硬的甲胄上微微摇晃。
木板生寒,树影婆娑。
“不一样的。道求仙道,佛求佛道,怎么能一样。”子尘说。
“仙道佛道,有什么不同。”
“天下和尚念得佛都是释迦牟尼佛,顶多不过再念念观音尊者。而那些道人念得仙人可就多了去了,漫天神仙皆可供奉,上清派编了个《真灵位业图》,把那大大小小的神仙论资排辈排了七个等。但师道和灵宝派可不认。别的道观更是想要供奉什么神仙就供奉什么神仙。”
“就连道教的经典编出来也有三洞四辅十二类之多,百万道藏,纷杂庞冗。”
“这又怎么了,不过是供奉的神仙多了点,看的书多了点。”刍吾问。
“当然不一样。佛渡众生,道修己身。”子尘削着凤凰木的手顿了顿,“那些和尚恨不得布道万民,可你要是再在山上拦着道士,道士恨不得直接跟你说别打扰我修道炼丹。”
“那些道士拜什么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最终是要自己去做神仙的。”子尘抖了抖身上的木屑,“和尚拜的是普度世人的释迦牟尼。道人也拜神仙,可他们终究拜得只是能成仙飞升的天道,所以拜哪个神仙都一样。”
“这么说这些道士可比和尚自私多了。”刍吾说。
“没什么自私不自私,走的路不一样罢了。不用管众生如何,只修己身倒也多了几分超脱。”
“那他们还求着香火钱干什么?”
“因为他们还不是仙人,不是仙人就得餐五谷,收香火钱。”子尘说:“如今的正一教不屑收凡人的供奉,对帝王的香火可是求之不得。”
“天师观可算是这些道教门派里最长袖善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了。每代的天师上了任就前往长安受封,混个光禄大夫的名头。从张道陵张天师起,朝代换了不少,可这龙虎张家倒是稳当的很。”
“以往每当朝代变换,新王将起,这龙虎张家就连忙赶至,奉上丹书,说什么早已算出帝王命格,特来奉迎。”
“当年二十四诸国的时候可是差点没把这龙虎张家累死。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便是二十四国兴亡,百位帝王起伏。那龙虎张家恨不得一个皇帝发一个丹书,等最后大局定了再连忙敢去认功。”
“不过到底,今朝道教还是输了。先是了尘寺众僧护持苍梧帝有功,而后苍梧帝登位后重修了尘寺。如今在辰朝,道教比之佛教早已大大不如。”
长安城内鼓楼敲响。
天仍未明,将一切照出一层蓝黑色的轮廓。
一百零八坊中零星的明火照着天际间的蓝黑色。
街坊间蚂蚁般的家丁执着火,为赶朝的官员照着路。
子尘抬头看了眼坊外如同烟斗磕落的火星般零散而乱的火把,然后继续低头闲散地雕刻着手上的凤凰木。
那截凤凰木有了大致的形状,看上去像是简朴的簪子。
而他正细致地雕着簪头。
“怎么这修仙之人倒像是那些攀龙附凤的幕卿僚客。”刍吾轻呵了一声,闷在沉重的青铜面具下。
“何止修仙之人,东煌这数百年来已有过四次灭佛,若是那是和尚不肯迎逢圣心,怕是也早已被灭的一干二净。”子尘一身水色燕服垂落在天将明的墨蓝色中.
薄如影的匕首剔落一片木屑,落在少年脚下。
“求仙道的,求佛道的,终究也都要求帝王恩慈。原来佛祖老道也不过是世上钻营客。”子尘轻笑了一声。
为生,为死,为这世上的权谋。
为成佛,为飞仙,为这世上的钻营。
百年来,这东煌早堆了一堆生尘结节的烂线头。
子尘看向天际,一只丹羽的鸟缓缓飞落。
“我要等的东西到了,更衣。”
少年起身,白衣覆落。
刍吾仍旧坐在窗前的木板上,木板上已结了一层冰冷的露水,连着他身上的玄甲都落着水。
“道求仙道,佛求佛道,那皇轩家求什么道。”刍吾背对着子尘问,身影如一尊巨大的青铜兽。
“求人道。”少年赤足踩在道观冰冷的地板上……
夜色尽,一百零八坊内火星般的火杖错落熄灭。
02
“宣皇轩少主皇轩烬!”
天光落日晷。
巍峨的金銮殿在天光下如同倾倒。
大监尖厉的传唤声撕破天低云暗的长安。
白衣的少年从百米长的丹樨旁缓缓拾阶走上。
身着甲胄的玄戈军位列道旁,威压千里。
而少年从那些着绯衣带鱼袋的官员中走过,像是云过。
让人想起八百年前那个得青溟帝宠爱,特许在丹桂宴上衣月白色云锦的风流少年。
不嫁侯不嫁王,但嫁京城皇轩郎。
“江南皇轩拜见圣人。”
子尘缓缓抬手行平揖。
少年眉眼如远山。
“好,来了就好。”长庚帝的声音有些衰老,声音也很轻,像是连多一分力气说话都懒得一样。
子尘微微抬眼,看着陛阶上的帝王。
十二冕旒后长庚帝的瞳孔有些浑浊,半闭着眼,没有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帝王时如同枭號般的目光。
“我听闻昨日将作监有些事情,李爱卿,为朕讲讲。”长庚帝没有再看子尘,像是子尘的出现并不重要一样。
这朝上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李相辅连忙出列,手持玉笏。
“禀陛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将作监赶制青铜鼎时不慎走水,幸而前去查看进度的二皇子机敏,及时发现火情,马上就被扑灭了”
“二皇子?他亲自将作监去看的?”长庚帝问。
“是,二皇子对这批青铜鼎很是关系啊。”
长庚帝嗤笑了一声,“北祭不关他的事,告诉他少操点心,别整天弄这些没有用的。”
衰老的帝王拂了拂袖,黑红二色的衮服在大殿昏沉的光中暗纹明灭。
大殿之内仍用烛灯照明,习惯了西陆炽灯的子尘觉得整个殿内的暗色都要压下来一样。
就连光都带着金属的质感,像是生锈的黄铜。
上空巨大华美的莲花藻井在这金属质感的光中如壁画中的天女。
莲花厌火,诸邪镇压。
那位衰老的帝王像是忘了子尘一样,转而问着李相辅徙罪徒于居庸关的事情。
白衣的少年立于这绯衣群臣间,大殿间的烛光落下。
八百年间这大殿未变过。
莲花藻井,金漆陛阶。
恍惚间,仿佛那些着绯衣带鱼袋的群臣八百年间也未曾变过。
八百年间落下的尘埃堆积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宇。
却只有他一个人嗅到了空气中腐朽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帝王缓缓挥手,“退下吧……”
群臣跪拜退去。
子尘仍旧站在原地,手持拂尘的大监连步走了过来,在子尘身边躬身说:“圣人请少主在书房等他。”
03
引在子尘身前的大监唤作沈安,是长庚帝身边的得意人。
子尘跟在沈安身后,沈安虽已居高位,却仍旧一副敛眉恭敬的样子。
“烬少主近日在长安待得可还舒心。”沈安一脸笑意地问,那笑让人看不出什么谄媚,倒像是有几分关心的样子。
“还不错。”子尘说。
“待得舒心就好,圣人近日里可是一直惦念着烬少主。”沈安躬着背,拂尘从臂弯处垂落。
“劳烦圣人惦念了。”子尘说。
“退避!”
有大监远远喊道,子尘抬起头看着不远处乘着轿辇的男人。
“可巧了,是二皇子。”沈安一脸笑意地说道。
“什么人?怎么不退。”轿辇上的二皇子问。
“在下皇轩烬,拜过殿下。”子尘抬手行揖。
二皇子冷哼了一声,“我当是谁,不过是个叛国狗,舔了西陆不成又回来啃骨头了。”
子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二皇子。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跪下行礼。”二皇子微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白衣有些羸弱的少年。
“论礼法,当是你我行平揖之礼,我已行礼,望殿下还礼。”子尘抬头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身体忍不住一冷,少年的目光很清淡,但却让他恍惚间觉得那目光中带着巨大的威压。
即使是被他的父亲看着他也未曾如此。
他听闻那些人称这个少年是东煌的神凰鸟。
五采其羽,皇皇而归。
他忍不住握紧了轿辇的扶手,“凭什么,我堂堂皇子又怎能向你这么个叛徒行礼。”
两个人在宫道之间对峙。
一人白衣,一人衣红黑二色绮罗锦。
“殿下可想好,我终究是皇轩家的家主,可殿下未必是未来的皇帝。”子尘抬头轻笑着说。
长安城内天际变幻。
二皇子咬着牙近乎要把牙咬碎,最终作揖行礼道:“拜见皇轩家少主。”
轿辇侧身,子尘抬身从轿辇旁走过。
04
长安,湘子观。
司天命立身在龙爪槐前。
“少爷,烬少主是去找长庚帝了吗。”大安站在司天命旁边问。
“是。”司天命点头。
大安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很担心子尘。
“长庚帝,他……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司天命转身轻笑着问。
“皇轩家为他卖命,可他却要杀了烬少主,还不够坏吗。”大安皱眉道。
“大安啊,这天下可不是说书人口中的玩意儿。”司天命说。
“什么意思?”
“你啊,怕是听多了说书人的话本。忠肝义胆将相和顺就是好,走狗烹良弓藏就是坏。可这天下多得是善恶无法断的事情。”司天命抬头看着天光自龙爪槐的缝隙间透过。
“你说江南皇轩忠勇,可长庚帝又怎么知晓烬少主是不是包藏祸心,和西陆暗中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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