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裂帛。
鲜血厮杀,相柳和刍吾两个人护在子尘身后,将所有扑过来的异兽从脖颈处直接砍杀而死。
在漫长的杀戮过后,皇轩家众人已折损过半,那些异兽的尸体落入望龙川中,血迹像是染坊中水洗的红绸。
“妈的,这些……到底是什么啊。”相柳吐出口中的鲜血说。
“不清楚,反正他妈的不是些正常的东西。”刍吾抬起手臂擦掉面具上的污血说。
“那是……什么。”子尘抬起头,巨大的阴影将所有人笼罩。
那是堪比照壁般高大的巨兽,荒草被踩出一个个塌陷。
子尘握紧了沾满鲜血的剑柄。
有如腐烂般的气息,像是蛰居在地下百年般的皮肤。
刍吾咬紧了牙,鞭笞着身下的浮云马,猛然冲迎上去,然而长剑仅仅砍入怪兽的前肢分毫便崩落了一个缺口。
众人沾血的长剑再次从剑鞘中拔出。
“呜嗷!!!”
异兽发出如钟鸣般的嘶吼声。
锋利的爪子将荒草与土刨开。
无论是谁在面对比自己巨大数倍的敌人都会恐惧。
猛兽的利爪撕开人肉,每一次扑落都是鲜血淋漓。
子尘的胸前被撕裂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他紧紧咬着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刍吾从他身旁扶住他要倒下的身影,在面具后用沙哑的声音闷声说:“少主……”
“让开!”
鹿蜀自人群后拉开弓,两道箭矢并发射入巨兽的双眼。
巨兽因为巨大的痛苦而胡乱挣扎着,它像是失控一般在人群中冲撞着。
子尘咬着牙,感觉身体内的鲜血都在沸腾。
他像是在渴望着杀戮和死亡。
他看着那不停冲撞的巨兽,像是饿狼看着奔逃的猎物。
他将剑上的鲜血在手臂处抹净,猛然跃起!
利剑从巨兽的额顶刺穿,鲜血自下而上地溅在他脖颈处。
他像是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
他怎么会害怕这种东西呢。
——在这牢笼里,他才是最凶猛的野兽。
巨兽缓缓倒下,他从那只野兽巨大的身躯上跌落。
刍吾立刻将他捞上了马。
“撤退!”
所有的人护在子尘身后,鲜血融入永不止息的望龙川,马蹄翻水而过。
06
“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贪狼将军直接推开了子尘休息处的房门。
子尘卸下了轻甲,身着宽大的玄衣,胸口处的伤口用绷带包扎了几层也还是渗着血。
他坐在房中的地铺上,在烛灯旁看着县志。
听见贪狼将军进了门,他撩起眼睛看了一眼贪狼将军,随即又低头继续看着县志,“不知道。”
“烬少主出了一趟长城,折损了那么多人,就换来一句不知道吗?”贪狼将军颇为讥讽地说。
“贪狼将军要是想知道,不如自己出城看一眼。”子尘姿态慵懒地从地铺上站了起来,已至冬季,房内烧了地热,他光着脚踩在地上倒也不觉得冷。
“那些异兽长的各不相同,寻常虎豹大小的虽说比狮虎难对付多了,但好歹还能解决。皇轩家后来遇到的巨兽,如果不是鹿蜀射中了他的眼睛,只怕是相当难对付。”子尘披了件衣服,看着窗外说。
“你们是在哪遇到的异兽。”贪狼将军问。
“过了望龙川。”
窗外有暮鼓的声音传来,子尘看向云台上破旧的寺庙,“这地方还有和尚吗?”
“前两天你养伤的时候来了两个,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来这种边关苦地方。”贪狼将军说:“一个老的,一个小的。”
“他们倒是自在,把云台上那间破庙收拾了收拾就住下了。”
子尘点了点头。
北陵道,夜暮。
从长安而来的北祭队伍沿着漫长的道路像是长蛇般移动着。
龙璎珞身着端庄的五重衣坐在十方仪舆中,缓缓放下手中精巧的骨笛。
有狐撩开了沉重的车帘,“也不知道圣上怎么想的,居然让公主来护送九鼎,这边关穷苦地,公主怎么受得了啊。”
“为父皇分忧本也是我该做的。”龙璎珞低头浅笑,像是夕颜花一般。
干净却带着莫名的哀伤。
“快到了吧。”龙璎珞问。
“恩,禄存将军说再过一日就是居庸关了。”有狐点了点头。
“公主刚才吹得什么曲子啊,我看这几天公主都在吹这个曲子。”有狐问。
“是以前商时的祭祀乐子,”龙璎珞说:“过来,我教你。”
07
次日,听着云台上传来的钟声,子尘从地铺上坐了起来。
天光从地铺侧的矮窗中照入。
他披了一件裘衣走了出去,沿着灰尘堆积的台阶走上如在云端的高台。他懒懒地靠在廊柱旁,看着那个正在扫地的小僧。
差不多十五岁左右。
穿着茶色常服。
“你少叩了几下。”子尘歪着身说。
“反正没人听。”小僧倒是一点也没脸红地说。
“我在听。”子尘说。
“听了又听不懂。”
“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子尘缓缓念着叩钟偈。
“施主信佛?”小僧问。
“不信。”子尘摇了摇头,推开了破旧的殿门,屋内有人打扫过,但那股灰尘味始终散不去。
殿内,一个老僧正一边咳嗽着一边整理着受潮的经文。
老僧穿着海青色离染服,听见大门被打开回头看着来人。
子尘抬起头看着大殿中央的三世佛。
“婆娑世界释迦牟尼佛,东方琉璃世界药师琉璃光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子尘看着破旧掉漆的佛像说。
他那双桃花眼懒懒的,抬头看着庄严的佛像,不像是拜佛。
“施主不信佛,又怎会知道这些。”小僧皱着头问。
“我只是拜佛,但不信佛。”子尘说。
“拜佛却不信佛?”小僧有些疑惑地问。
“斋素十年,未曾信佛。”“既然不信,又为什么要拜。”小僧不解地问。
子尘仍旧抬头看着那尊庄严宝相的三世佛,“我始终对佛心存敬畏,但我不信他能救我。”
“你们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子尘转头问老僧。
“云游僧,自然是四处云游,四处皆可去。”老僧笑道。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最好尽快离开。”子尘说:“没听别人提起过这附近有异兽吗?”
“众生三界本便如火宅,何处又能不受苦楚呢?”老僧仍旧只是默然笑,“若这里有异兽,我们在这里也能多渡些苦楚。”
“也好,那你们就在这待着吧,我会让人送些云水斋过来的。”子尘点了点头。
“多谢施主。”老僧点头笑道。
子尘转身,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眼那巨大的三世佛,微挑着嘴角笑了笑,“这世上金漆铜身的佛像,我见过不少。但有菩提心的,我还未曾见过。”
少年转身离去,裘衣掠过尘埃铺就的台阶。
佛许诺的来世,他看不见,所以他不信。
他知道,他只有这一世可活了……
第143章漠北望
08
“关外还有多少那样的异兽。”子尘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问。
露申与辛夷近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的台阶上,黑色斗笠,背负双剑,“有很多,他们都在望龙川外。”
“他们从何而来。”
“不知道,不过越往北那些异兽便越多。”露申说。
“恩。”子尘点了点头。
“还有,少主。璎珞公主在北祭的队伍里。”
“她怎么会来这里。”子尘楞了一下。
“不知道。”辛夷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子尘抬头看着漠北无云的天际。
“少主,北祭的队伍已至,是否前去迎接。”鹿蜀沿着台阶走了上来。
子尘站在高处的台阶上看向远处的城门。
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
沉重而古老的青铜鼎被身着甲胄的虎贲将士运入城内。
像是一群蚂蚁搬运着焦糖。
而队伍末,锦缎垂落的十方仪辇也将入城。
子尘披着裘衣站在城门前,看着宫人抬着仪辇入城。
除他以外的将士皆跪于地。
十方仪辇于城门前停落。
“众将士镇守边关实为辛苦,而北祭之事关乎国威,望众位倾力而为。北祭后,诸位当皆由封赏。”
女孩干净的声音从层层的帷幕中传来。
“叩谢圣恩。”
璎珞公主被安排在了城内的将军宅邸中。
“我们守了边关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封赏,随便搞个北祭倒是封赏颇多。”贪狼将军走上瞭望台,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身边的子尘说。
子尘正看着远处的望龙川。
“喂,你说你是不是脑壳有毛病。公主这么漂亮,你居然逃婚。”贪狼将军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看着子尘,“我还当公主是什么洪水野兽,河东狮吼,你才逃了婚。你是不是脑壳发昏了。”
“是我自己配不上。”子尘说。
“到时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贪狼将军哼了一声。
“你见过公主了?”子尘问。
“是,公主吩咐了一些北祭的事情。”贪狼将军说。
“都要干些什么。”
“都是些没用的。我不过是个走过场的,功劳可都是那位禄存将军的。”贪狼将军说。
“将军原本也是与禄存将军一样在长安供职的吧。”子尘低着头问。
贪狼、禄存皆是七杀将,合该居太微之垣,安君侧以镇四方。又怎么会被弄到这种边关苦地。
“镇守天下,在哪不是镇守。”贪狼将军说:“边关苦地不是更好。”
“喂,该轮班了。”相柳走上瞭望台看着靠在女墙上的鹿蜀和象罔两个人说。
“不是一人一班的吗,你们两个怎么都在这。”他皱了皱眉。
“夜色如许,一个人看,可惜了。”象罔说,眼上的白布在夜色中翻飞。
“少主让我们在这轮班是看着异兽的,可不是让你看月亮的。”相柳走到两个人身边,“不过今天这月亮倒是够圆的。”
“今天是正月十五。”象罔笑了笑说。
“可是该了,没人提醒我都忘了。”相柳摇了摇头,“最近两年记性可是越来越不好了。”
“我也差不多。”象罔说。
“怎么会,你还年轻着呢。”
“不过立白泽契之前的事情我已经都忘了。”象罔抬头看着那轮很圆的月亮说。
“哦,那也很正常吧。”相柳摸了摸自己的头,“立白泽契本就是一次重生,你不想记住的事情都会忘记的。”
皇轩家的死士入皇轩家时要立白泽契,舍弃自己的姓名,自此以皇轩为姓氏,以白泽图中万兽为名。
立过白泽誓,就是走过一遍忘川的人。
“我好像是太想把所有的都记住,结果全都忘记了。”鹿蜀摇了摇头,摸着手上的剑。
“我倒是都记得一清二楚。”相柳颇为自豪地说。
“哦,说来听听,你都记得什么。”象罔转过身看着相柳。
“毕竟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东街的李阿三欠了我一百三十文,隔壁的小哥欠了我两百文,这我可都得记得。”
“果然都是很重要的事。”鹿蜀摇着头说。
“那你欠别人的钱呢?”象罔问道。
“我怎么会欠别人钱。”相柳说。
“看吧,果然都忘记了。”
“下雪了?”鹿蜀抬起手有些疑惑地说。
“好像来这这么长时间,这里都没下过雪呢。”象罔抬起头看着飘落的雪。
“那里,是什么。”相柳突然惊道。
鹿蜀和象罔转过身,看着关外巨大的望龙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着。
雪落万里,冰封巨河。
铜号声传过蜿蜒的城关,瞭望塔上多年未被敲响的夔鼓上灰尘震落。
“戒备!”
“那些……是什么。”守在瞭望台上的夫诸像是失神一般喃喃说。
“是异兽!异兽啊!”张守才近乎惊恐地喊道:“异兽来了!异兽来了!”
那些诡异的巨兽沿着冰封的望龙川而来。
像是铁匠的熔炉破裂,滚烫的铁水沿着冰面流过。
夜里那些野兽的哭喊声鬼厉而刺耳。
黑色的兽群漫过数米城墙前的荒原。
长城上的灯依次点亮,整座城池像是在夜晚中燃烧着一样。
身着甲胄的边军和皇轩家的死士都涌上了城墙。
他们知晓他们将面对的,是谁也未曾见过的……
灰色的甲胄隐在夜色中,只有边角的铁泛着冷冷的月光。
“弓弩!”贪狼将军立刻道,数千架弓弩架上了女墙,利箭齐发!
黑色的箭阵遮住十五的圆月。
凄厉地喊声响彻长城。
“炮台,我记得居庸关是有炮台的。”子尘说。
数十架神机炮从高处架起。
子尘看向那些试图翻过高墙的异兽,
它们的利爪攀住城墙,如同蚁群漫上河堤。
“将军,……弹药受潮了。”几个炮兵喘息着跑了过来,近乎绝望地说。
“怎么会受潮?”贪狼将军拎起了那名炮兵的衣领,近乎凶恶地说。
“……那些弹药都是几年前放在仓库里的了,怎么都该受潮了啊。”炮兵无力地说。
“受潮了,没有更换吗?”子尘回过头问:“军需备品向来是重中之重的,难道不应该有例行检查吗。”
“大人……边军,没钱啊。”炮兵闭上眼说。
贪狼将军将那名炮兵扔倒了一边,心中也是气愤,但看着子尘,还是冷哼了一声,“少主,所有人可不像你,自小长在金陵繁华地……没受过苦。”
“我明白边军穷苦,但再怎么军纪不能乱,军需用品的例行检查是必须有的。”子尘皱着眉说。
“小少爷,边军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贪狼将军扯着嘴角冷笑着说:“我也想在这长城上全都架上神机炮,我也想仓库里都是弹药,每个士兵手上都拿着上好的兵刃。可我能吗?朝廷每年给边军的,就这点银子。我都得精打细算着来啊。”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