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剑却像是避无可避一样。
少年的眼凶狠地像是在夜里追捕着猎物的恶狼。
他手中的剑一次次挥落,一次次砍入兽化的肉体。
飞檐上悬着的青铜钟被砍落,红绸堆委落地。
子尘手中的剑已经被砍断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剑,笑了一下,将剑扔到一边。
然后向着跌倒在地的禄存将军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直接揪起了禄存将军的衣领,然后猛然挥拳。
想杀人的话,什么都可以。
刀可以,剑可以,折扇可以,人心可以……赤手空拳,也能杀他个鲜血四溅。
少年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一次次挥拳。
云台之上的鲜血沿着台阶缓缓流下。
17
“若我死,倘埋我骨长城北,与尔同戮万古敌……”
漠北的荒城中像是有人唱着那首北地的歌谣。
夫诸捂住腹部的伤口,咬着牙从瞭望台的尸堆中爬了起来。
赵亦鸣的尸体躺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夫诸合上赵亦鸣的眼,拿起旁边沾血的鼓槌。
他拼尽全力地敲响着巨大的夔鼓。
鼓槌上的鲜血在夔鼓上溅落抹开,像是写意泼墨山水画用血画成。
他不敢停下。
他甚至什么都不敢想。
“有人吗……?”
还有人么?
来人啊!
有几只异兽沿着女墙爬了上来。
夫诸咬着牙,不顾一切地敲着夔鼓。
可最终,没有任何人。
风吹过城中百棵系着玄色额带的老槐树。
夫诸跌倒在地,手中的鼓槌垂落。
他看向在瞭望台砖石缝隙中长出的一朵小花。
花很小,隐约看得出来是要开了。
数月来,漠北天冷的怪异,除了荒草,见不着绿色。
这朵花从酒寻节那天就开始打骨朵了。
他其实没想守什么皇图霸业,没想守什么百姓万民,他……就想守住这朵花。
夫诸解下头上的盔甲,罩在那朵在风中摇曳的小花上。
他捡起血泊中的剑,向异兽冲去!
“我乃江南皇轩!”
若我死……倘埋我骨长城南,与尔同看太平世。
18
春日的祭祀上,年轻的首领戴着白色的羽冠。
那是最好的时候啊。
有花草,有鸟羽,有互相喜欢的男女,有孩子有老人。
那些人宰杀牺牲,浴风而舞,击鼓奏乐。
所有人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间舞蹈。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来了,我叫皇轩烬。江南皇轩家的皇轩烬。”
第154章昏日行于空
Chapter55昏日行于空
我们畜牧牛羊,大地畜牧我们。
01
光线昏暗的诸神庙长廊,布伦希尔德手提着长剑,她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厮杀了多久。
鲜血在地上凝固了一层又一层。
无论她如何奋战,却永远无法改变那些孩子被杀死的结局。
一切就像是早已注定,是无可逆转的齿轮,而她像是一直爬行在齿轮上试图停下齿轮的蚂蚁。
神庙前的巨大古兽又一次倒落后,她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走入黑暗幽深的长廊中。
身后死去的祭祀胸口上插着的长剑早已与他的肋骨之间结出灰色的蛛丝。
囚牢里的女孩瑟缩地看向她。
而她仍旧没有停留,径直向前走着。
等我杀死所有的古兽,我会回来的,一定。
不停地挥剑,纵是明知道一切无法改变,俊美的女孩却仍旧没有任何回转之意。
她跑过黑暗的隧道,从残破的长廊拱脊处透出的些微天光照亮女孩奔跑着的带着好看线条的长腿。
挥斩而下的长剑将所有扑过来的异兽斩杀。
鲜血溅在她身上。
我可以的,我能改变一切。
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
她走入长廊尽头,看着被锁在牢笼中的孩子,身后的古兽向她扑来,她直接将剑向后刺入古兽的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厮杀了多久。
最终,这里只剩下她还站在血泊中。
她走向被关押的孩子,长剑直接砍断黑色的铁栏。
“我做了,我说过,我会带你们走的。”
布伦希尔德向着那些孩子伸出沾血的手。
那些孩子抬起头看着浴血的俊美女孩。
然而下一刻,那些孩子的身体突然被黑色的鳞片覆盖,而后他们的眼变成猩红颜色。所有的孩子都化作了狰狞的古兽,从囚牢中踱步而出。
“怎么会这样……不……”
布伦希尔德惊恐地喊着,她睁着蓝色的眼,像是不敢相信所有的一切。
02
风吹过大片的向日葵。
“哥哥,神为什么要创造世人呢?”黑发的少年突然问。
维希佩尔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他不敢回答。
少年的眼干净清澈,有着阿斯加德所有星辰的明朗。
“是因为孤独吧。”少年突然说:“这世上只有神明的话,怎么想都太孤独了吧。”
“这几百年古兽少了好多,暗精灵和精灵也都快要不见了。这世上的种族如果只剩下了神明,一定很无聊吧。”那个少年说:“所以神明创造了和神明最像的人类,这样,行走在世上的,就不只有我们了。”
不是一个人的孤独,而是一个种族的孤独。
那深邃广阔如暗夜的,群体的孤独感。
就像远古的人类,在黑暗中围在火堆旁,虽然他们有一群人,但仍旧是孤独无助的。
他们只能靠着自己走下去。
所以他们祈求神,他们供奉,祭拜神明。
他们希望神明能给予他们神谕。
或许那些人跪拜了千年的神明,并不为得到什么,只为知晓天地间,还有其他的存在,是与自己同在的。
于是,人类可便不孤独。
“神明也是一样的吧。”少年说:“这世界太广阔了,阿斯加德、伐纳、穆斯贝尔海姆、尼弗尔海姆、中庭。如果只有我们,该多荒芜啊。”
维希佩尔看着少年。
那个少年就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他才会在每个春天来到中庭,在这里种下这么多的向日葵。
他喜欢着人类。他给予他们火焰,甚至期待着他们能够走得更远,希望终有一日,他们能触摸到天……
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吗?
“哥哥,是这样的吗?”
少年抬起头看着他。
维希佩尔看着少年,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那……我又算是什么呢?”
少年突然说。
一瞬间所有的向日葵在火中燃烧。
“我又算是什么啊!你告诉我啊!”少年狞笑着,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
03
鲜血染红云台,顺着寺庙前的台阶滴落。
系着红绸的铜钟坠地。
少年于禄存将军的尸体上仰起头,眼尾的红色衬着他的面容,像是人间妖孽。
干干净净却偏惹胭脂艳。
他的脖颈像是鹤。
手上却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少年突然歪过了头,看着在云台下握着剑看着他的辛夷。
他眯起眼。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你也拿着剑……
是来杀我的吗?
女孩扶着斗笠帽檐,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她看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的子尘。
子尘猛然向这里挥拳,辛夷凌空跃起,跳上台阶。
她没有挥出手中的剑,她知道如果没有一击杀死子尘,更多的伤口只会让子尘变得更加残暴……直至将所有的鲜血都燃尽。
她竭力平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记得以往每次练剑的时候,那个少年都有点弱弱的,像是对自己很没信心,有很多顾虑一样。可如今少年却像是一头不顾一切的饿狼。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什么都不需要顾虑了。
子尘向她冲了过来,她轻盈地跳上了沉重的青铜鼎。
她看见了露申的尸体。
就只剩下她了吗?
明明一直练剑最用功的是露申,最先知道她们的命运的也是露申。
可如今只剩下了她。
她的剑始终未曾出鞘。
她在等着子尘燃尽气力的最后时刻。
她在皇轩家被训练了十年。只等着现在这个时候。
她像是一把藏在了剑鞘里十年的剑,出鞘,便为了弑主。
辛夷在云台上起落闪避着子尘的攻击。
少年的攻击已经全无章法,他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但却始终没有倒下。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撑着他。
就是现在!
辛夷抽出了一直藏在剑鞘中的剑。
子尘看着女孩拔出了剑。
……也要杀我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杀我!
他怒吼着伸手想要扼住女孩的脖颈。
辛夷将剑向着子尘的脖颈处刺入。
沾着血的拳和冰冷的剑擦过。
最终,女孩的剑掉落在地。
我还是……没有办法杀了你啊,我的小少爷。
子尘提起女孩的身体。
辛夷掰着子尘的手,少年眼下的红色如同血绘成。
明明那道血痕狰狞而诡异。
辛夷却想起了以前子尘在梧桐栖的时候吵着要采桃花给她们研胭脂玩。
辛夷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了。
她抬起手,摸着少年清秀的脸,指尖擦过少年脸上狰狞的战纹。
如果研成了,也该是这般好看吧。
最终,女孩的手落下了。
三月三啊,女儿娇。
江南好啊,盼君归……
04
子尘松开手,女孩的身体倒落在地。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辛夷的尸体。
一瞬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跪在辛夷的尸体旁,近乎绝望地嘶吼着。
然而他的利爪已经无法杀死任何人。
所有人……都死了。
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
一瞬间云台上所有的云都汇聚而来。
像是整个黄昏的天幕都压在了他身上。
他踉跄地向云台下走去,身后是巨大的青铜鼎和百年寺庙中庄严宝相的三世佛。
然而没走两步他便从云台上滚落。
他从地上爬起,痴痴地笑着。
风吹过城中百棵槐树上系着的玄色额带。
血泊上燃着鲜血。
地上插着无数的剑。
曾有人告诉他,剑是皇轩家的脊梁。
只要剑还未倒下,就总留着一口气。
他们的剑插进土里,他们的头颅朝向天空。
他一次又一次倒在尸堆中,身上沾满不知是谁的鲜血。
或许谁的都有。
他不知道他要去哪。
皇轩家已经没了。
他又能去哪呢?
他看见了蹁跹的白裙掠过鲜血和尸体停在了他面前,裙角绣着欲飞的蝶。
子尘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