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侯善一愣,心有所动地伸出手指蹭了蹭祝桃手缝里的额头。
祝桃顿了一下,还是没动。手被拿了下来,她粉着小脸不敢看他,视线欲盖弥彰地放在别处。
明明可以将其理解为温泉泡的太热导致,但厉侯善却没有。
他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问:“软软,你觉得我怎么样?”
盛夏的夜空繁星闪烁。
祝桃愣了一秒,误以为厉侯善是在问自己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于是顺嘴说:“挺让人害怕的。”
男人表情一滞,却又好像意料之中,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他点点头。
看他这反应,祝桃才算清醒,忙说:“但相处下来人还是不错的。”
什么跟什么啊……
祝桃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错?就不错么?
别说厉侯善现在什么想法了,她反正挺想骂自己的!
厉侯善抿了下唇,眼中笑意淡了。
两人无话,气氛冷了下来。
祝桃犹豫着找话说:“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男人看着杯中打旋的酒,半晌说:“你很好。”
是真的很好。
祝桃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
突然间,祝桃就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都是些废话。
她似乎一直把自己框在过去,也一直认为厉侯善嫌她麻烦。双眼被固有的思维蒙住,她看不到厉侯善的好。
或者说,她不敢想,厉侯善的好背后的意义。
直到这一句你很好,突然她就释怀了。
何必纠结过去呢?为什么一定要在意厉侯善曾经对她的想法呢,现在觉得她好就行了呀。
想通的祝桃仰起头,肯定道:“那你特别好!”
可厉侯善没有开心。
祝桃怕他不明白,还在解释:“你会每天给我按摩脚,督促我喝牛奶虽然我已经长大了也不爱喝牛奶但是——”
“那就不喝了。”
“什么?”
祝桃动作一顿。
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回答。
可厉侯善却突然站了起来,水珠迸到她脸上,滴进了眼睛里。
她揉着眼,还在奇怪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厉侯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声线紧绷,明显是在克制。
语气却阴沉。
“软软,这种事,没必要攀比。”
攀比?
她没有比啊,说的都是心里话。
但厉侯善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融入黑暗,最后一声门响,不见了。
祝桃的心像被狠狠扇了一下,通胀感十足。
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
“别,小舅舅。”她还有些话没说出口。
无人回应。
回到12楼,祝桃想了想,转身往1201走。
站在门口酝酿了好半天,她轻轻敲了敲门,又怕1203的白念出来,于是对着门缝小声说:“小舅舅。”
突然想起厉侯善不让她叫这称呼,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凑过头去,又对着门缝说:“厉侯善?”
可等了半天,还是无人回应。
她虽然披着浴巾,但走廊很冷,身上被吹得发凉。
祝桃踌躇了会儿,准备再敲门时,电梯响了。
杨成没想到在这看见祝桃,赶紧过去:“祝小姐。”
祝桃有些冷,裹了裹厚大的浴巾刚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他手中1201的门卡。
她诧异抬头:“你住这?”
杨成点头,“厉总……没和您说?”
没和她说?
祝桃退后一步,不敢相信厉侯善竟做到这样,连房间都换了。
至于么?
她说了什么就要连楼层都换掉?
重开的红酒喝完,厉侯善却还靠在电视柜边不动。
因为这离祝桃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她回来他能听见。
看了眼门口,厉侯善强压下想要下去找她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想,或许她还在泡温泉吧,山庄是季文暻开的,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或许没有他在,祝桃还能好好放松一下。
虽然这么想,但半分钟后,他放下空酒杯,起身要去找她。
却听到隔壁传来门响。
她回来了。
不多久,隔壁传来“啊啾”一声,厉侯善皱了眉站起身,拿起电话拨到前台。
五分钟后,前台敲响祝桃的门,再一会儿,传来关灯的声音。
厉侯善等了等,走到阳台,轻轻推开门,他朝旁边看了眼,屋子漆黑,祝桃估计睡着了。
其实叫她软软没错,性子像软软的桃肉,任人拿捏。
第一次见面时,小女生怯怯的,躲在爷爷的背后冒头叫他小哥哥,后来被厉老笑着纠正说“你要叫小舅舅才对”,她不解,却还是开口,叫了声小舅舅。
他好奇,怎么会有女生的声音这么软糯。但也只是好奇而已,转瞬就过去的事。
接着祝老拜托他给祝桃补课,他又发现只要说她是笨蛋她就会气鼓鼓地鼓起腮帮,想瞪他又不敢,自己在一旁碎碎念。
有点可爱。
厉侯善慢慢觉得逗她也挺好玩的。
小祝桃的脑袋瓜里各种奇奇怪怪,装着爱丽儿、比目鱼还有漂亮的贝壳。
就是没有学习。
小姑娘立志要当花滑冠军,做不出题时总是跑神,然后垂下眼伤心地问他,为什么妈妈不爱她。
厉侯善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妈妈。
可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他说不出口。
不知何时,他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祝桃哭的雷声大雨点小想要躲掉课题练习,又被他“三二一”的吓回到椅子上。
这一切如果在没听到她和爷爷说他吓人说她害怕,想想也挺美好的。
但他听到了。
于是从那天起,他固步自封,开始不知该怎么和她相处,小祝桃的眼神又回到了初见时的怯懦。
一个星期后,他代祝老接祝桃放学,却碰到经常来打球的班长,之前每次见面,这人都会对祝桃说小姑娘长得好看。
厉侯善很不喜欢他。
班长也碍于他的身份,从来只是说说。
“又来接祝桃?你这跟奶爸似的,”班长拍了两下球,见他不反驳,笑着问,“祝桃越长越出挑了。”
厉侯善冷冷瞥他一眼,“她还没十八。”
“这不快了,我等呗。”班长无所谓地笑说,“你要没那意思,我可就追了。”
厉侯善冷眼看他。
但他也了解这人,只会耍嘴上功夫,真要他等,一天就不见人了。
所以他也懒得废话,心里想着去接祝桃,只冷冷道:“随你便。”
后来回想起祝桃,总是能想到这一幕,这三个字就像是根刺扎在他心里。
要是能回到过去,他可能会不顾形象地上前揪住对方的脖领,警告他不要妄想。
他甚至偏执黑暗地想过一些不好的事,但他忍住了,因为小祝桃已经很害怕他了,他不能再做让她害怕的事。
可那天,他没能接到小祝桃,却等来了祝老抱歉的电话,说要终止补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扣手:害,其实厉总也挺可怜的,没想到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害怕......
厉侯善(冷眼):说得出来?你做的是人事?
第30章
第二天,祝桃在床上躺了很久才费力爬起来。
头昏脑涨仿佛被车碾过。
指节敲着太阳穴,她侧过头看了眼矮桌上的感冒药。
她没有吃。
虽然卑鄙了点,但她能肯定若是厉侯善知道她病情严重了,肯定会和她说话的。
责备她都好过不理她。
衣架挂着牛仔裤短袖,祝桃默默下了床,拿出后面的连体短裤。
短裤是软布料,裤子肥大,不叉开腿看上去像是裙子。
祝桃照了下镜子,挺好看的。
就是裤子有些短,是上次柜姐们来家里时留下的新款。
到了楼下集合,徐莓短袖长裤看到祝桃的打扮有些缓不过神,她一个女的都被祝桃的美腿迷住了,更别说那帮目不转睛死盯着的直男了。
徐莓围了上去,挽着祝桃给她挡去一些视线,“桃子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少啊?”
祝桃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很冷么?”
“不是啊,”徐莓看着她,“咱们去漂流啊,到时候一身水很冷的。”
“没事,穿什么衣服都会湿的。”她其实忘了漂流的事了。
“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啊,不过你好像没什么精神,昨晚杨总秘说你不舒服,原来是真的啊?”
祝桃没有心思回答,只冲她笑了笑,模样有些狼狈。她扫了眼大厅的人,又扭头看向电梯口,可没见到想见的人。
漂流的地方就在后山,还有小瀑布。
人都到齐了,厉侯善才来。
他眼神扫过众人,目光在白色连体裤上停留了一秒随后移开,唇角几不可见的下压。
众人都忙着找搭档组队,也没人注意。
山庄的人给他们作讲解,漂流皮艇上一次只能坐五个人。
女生们的心思都不言而喻,想等着看厉总去哪她们去哪,结果刚娇羞着要往厉侯善那凑,就被一帮直男同事拉过去组队。
祝桃站在边边上,看着公关部的女生娇羞得上了最后一个皮艇,眼看着还有最后三个位置,厉侯善跨上最后的位置,长腿微曲,躲开其他人。
白念等的就是这时候,开心地要过去,却瞥到一道白影蹿了过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祝桃已经坐在了厉侯善的旁边,还冲着自己左手旁的空位置拍了拍,示意她快过去。
“桃子!”徐莓激动地叫她,在厉侯善侧后方冲她竖大拇指。
“呵......”祝桃刚笑出声就顿住了。
她的嗓子,哑了......
收回视线,祝桃看向手边的人,心虚地咳了咳。
越咳,厉侯善眉越皱,最后祝桃不敢出声了,紧紧抿着嘴。
河水不深但湍急,皮艇随着河水的流动上下浮动,漂流的工作人员划着浆不断的控制方向。
要的就是刺激。
其他人叫声尖锐,只有祝桃紧闭着眼,肩膀下意识靠了过去。
厉侯善瞥了眼,指尖动了动。
祝桃被颠的实在厉害,大脑一片空白,两条腿跟破布娃娃似的无力地飞起来又砸下来。
一阵一阵的眩晕,手上逐渐脱力,她下意识要握紧,可使不上一点力。
就在她整个人要往下滑到皮艇中间时,一条腿压在了她的腿上。
沉稳而有力,像是烙铁箍在了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背后绕过一只手,扣在她的左手上。
看起来像是将她环住。
祝桃下意识看了眼周围,所有人都被颠的魂飞魄散,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这的小举动。
又一个颠簸,祝桃身子往前冲,手瞬间脱力向前扑去。
厉侯善转了手腕,将人按住,祝桃直接撞在紧实的胸膛上。
之后全程,腰间的手都没松开。
祝桃有些窃喜,至少他还是担心她的。
她扭过头,不断用眼神向厉侯善示好,可对方却连个余光也不给她。
要不是腰间的手还在,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严重出现了幻觉。
皮艇渐渐缓慢下来,腰间的手和压着的腿也不见。
祝桃跟着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酝酿着怎么和厉侯善搭话。
可她没想到厉侯善走的那样快,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至此,她都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
她明明已经在示好了,为什么这人还是一副默然呢?
徐莓搓着胳膊跑过来,冷的牙齿打架,“桃子你真说对了,不管穿啥都得挨浇啊......对了,快和我说说跟厉总挨着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刺激?”
下了皮艇,头重脚轻的感觉又回来了。
徐莓的声音仿佛画外音,听起来很朦胧。
徐莓看她没反应刚要用胳膊拐她,就看杨成领着工作人员端着好几盘子一次性杯。
徐莓拿了三杯,给了小美一个,又闻了闻自己的。
淡淡的甘草味冲入鼻腔,让灌过水的大脑都清醒了不少。
徐莓感动道:“天啊,厉总也太好了吧,感冒灵都给安排上了,好贴心啊!”
祝桃下意识去看远处的男人,欣长的身子正背对着她们端着杯,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好久才喝一口。
徐莓给她手里塞了一杯。
祝桃看着手里的纸杯,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于是她往旁边走。
俆莓:“干嘛去桃子?”
“没事。”祝桃敷衍应了句,然后走到一个无人的树后。
她四处瞄了瞄,长睫因生病而无精打采。
梢尖湿绒绒的,惹人怜爱。
可那人都不看她。
祝桃偷偷将感冒灵倒了。
“你在做什么?”
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被抓包了。
心惊的同时,她回过头,发现来人是厉恒,又放下心来。
生着病的缘故,她不是很想和厉恒搭话,什么人际关系她都不想。
她现在就想去找厉侯善。
祝桃抬脚往那边走,厉恒却追了上来,“你看着无精打采的,你生病了?”
祝桃今天穿了一件好看的连体短裤,几乎一下来,公司男同事的目光就都放在了她身上,只有她自己还不自知。
后来他才留意到祝桃貌似不舒服,一整天都病恹恹,双眼也没了神采。
祝桃喉咙像是有把火在烧,她不明白厉恒为什么突然来搭讪,但她没那个精力去应付,只摇了摇头,想要去看石阶上的男人。
却被厉恒错身挡住,她抬眼,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厉恒却被她的神情和意图刺到,心烦质问:“别傻了祝桃,你以为他会喜欢你?”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舅舅的眼神会退缩,僵挺着背说:“你们俩没可能。”
gu903();他语气笃定,仿佛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