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河水
文案:
租界时期的上海,自北平南下讨生活的王耀在怡和洋行找到工作,
在形形色色的外国人之间周旋,靠微薄的薪资养活唯一的妹妹,
但无论他如何谨小慎微、吃苦耐劳,在艰难时世的重负下仍是无法抗拒地被挤压得无处容身。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耀┃配角:APH全员┃其它:APH同人,APH,黑塔利亚
一句话简介:APH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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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刚蒙蒙亮,王耀在寒冷阴湿的空气中费力地爬起来。拉开旧得褪色的布窗帘,对面楼的少女小越已经开始做早餐了,香喷喷的糯米味飘进王耀的鼻子。动作机械地往身上套衣服,疲劳与酸痛比昨晚更甚,王耀心想人干嘛要睡觉呢,显然睡眠只是加剧劳累。
敲打着僵硬得发疼的脖子,王耀下楼做早饭,内容不过是一点粥和馒头,现在什么都得省,房租、湾湾的学费让他几乎每个月都入不敷出。端着热腾腾的粥和馒头上楼,一边提高嗓门喊湾湾起床,一边踢开楼梯上不知谁家的杂物。湾湾一向赖床,起床像打架一样耗费时间,一旦清醒过来后就会乍毛似地抱怨怎么不早点叫她。
不过今天王耀的声音招来的是房东太太,那胖女人叉着腰一横身子,用下巴代替手指犀利地指向王耀,勒令他立刻交欠下的房租,不然就跟妹妹一起滚去睡马路。王耀习惯性地想拱手求她且放宽些时日,但今天他两只手都端着东西,只能一再赔笑脸,再三保证等薪水一发立刻交上欠款。
“哎呀迟到了!怎么不叫我啊!”湾湾的大嗓门扯起来,王耀用肩膀顶开门,把早饭放到她桌上,看着湾湾一边把胳膊往学生服袖子里塞一边用缺了齿的梳子梳她乱成一团的长发。王耀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就算生活再苦,每天看着这丫头活力四射地上蹿下跳也会开心许多。
匆匆吃完早餐,王耀把湾湾送上电车,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只要能省钱,多走一段路没什么,早点起来就是了。上/海的冬天阴冷潮湿,不像北/平那样冷得透彻痛快,王耀讨厌这种天气,但这几年下来,他也习惯了,至少不必在棉衣上花钱,厚实些的大衣就能解决。
王耀一家是从北/平迁到上/海的,王耀的母亲在他记事之前就去世了,父亲续娶一位青楼女子,又生了一对弟妹。后来父亲死于军阀混战,继母扔下兄妹三人改嫁孙传芳手下的某位大红人。年仅十四岁的王耀只能靠到处打零工养活年幼的小香和湾湾,小香长湾湾两岁,母亲离开以后他就再没笑过,所幸当时才两岁的湾湾对此没有深刻的印象,一直保持女孩子应有的活泼开朗。后来三人流落至上/海,王耀在怡和洋行找到一份工作,那是一家有历史的英/国洋行,当年靠贩(隔)卖鸦(隔)片发家,创办人之一亦对鸦片战争的爆发起到推动作用,现在这洋行改头换面转向铁路、船务、银行等业务,一样是在中/国牟取暴利,不同的是披上一层人皮。但是王耀不愿去想那些是是非非,他最需要的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来维持生计,小香和湾湾都进了洋学堂,王耀本人只上过私塾,刚进洋行的时候,为学洋文费了不少工夫。
去年小香远渡重洋去英/国念大学,这多亏了怡和洋行的一位合伙人亚瑟·柯克兰,他对王耀很照顾,王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洋老板如此关照自己,让小香出国并非他本人的意愿,可是亚瑟坚持,几乎是强硬地坚持,王耀不敢违逆,只能忍痛让弟弟离开,去异国他乡追求一个或许更好的未来。
路过一片洋人居住区,一栋漂亮别致的洋房里传出优美的钢琴曲,如溪水流过山涧,王耀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每天他经过这里时都会听到这美妙的乐声,可是从未见过演奏者。隐约地,他感到自己的内心产生一种微妙的感情,悸动中带着一点胆怯和好奇,王耀一直以为恋情与他这种实用主义者是绝缘的,但是他却可笑地单恋上那位素未谋面的音乐家,以至于每天都特意在这里驻足聆听,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自觉地,脚向前迈进,更接近那逸出音乐的窗口一点。
“喂,你!干什么呢?”一声洪亮的警告惊醒沉醉于钢琴曲中的王耀,他吓得一颤,看到一位高大的年轻洋人站在他旁边,警惕地瞪着他。
王耀意识到自己越界了——洋人的住所对中/国人来说是禁区,他急忙摇摇头,从那年轻洋人具有压迫性的高大身躯笼罩下逃离。
洋人奇怪地看着王耀飞奔而去的背影,房内的乐声戛然而止,传来一声用双手拍在琴键上的刺耳巨响,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一个黑褐发色的脑袋,俊美的脸孔气变了形:“路德维希你这大笨蛋!非要在我弹琴的时候打扰我吗?”
被称作路德维希的年轻洋人无奈地抬起灰蓝色的双眼,看着那一脸怒容的小少爷道:“我没想打扰你,我以为有小偷。”
王耀一路跑到黄浦江边的怡和洋行,现在时间尚早,他不想立刻进去。索性就斜倚在江畔的栏杆上远眺,同时平复一下自己怦怦的心跳。经过刚才的猛跑,他的仪容有点不整,围巾松开了,裸露的脖子直接承受着寒冷的江风,脸颊上由于剧烈运动而造成的红晕还未褪去,嘴唇也不得不微张着,急促的呼吸令张开的唇瓣中发出轻喘。风吹起他的长发,不是有意要留头,只是一直没心情去管,不料在怡和洋行应聘时,那个后来成为他上司的面试官弗朗西斯一眼看中他,理由竟是喜欢他的长发,于是在怡和洋行工作后王耀更不能剪头发了。
发了一会儿呆,王耀理理头发,该去工作了。忽然有人用生硬的汉语说:“你好,来看看我的画?”
王耀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比他高些的洋人青年,红褐色头发,有一绺较长的头发向左边弯曲翘起,笑容欢快,还不停打着手势。
“您有什么事?”王耀用英语问。
那青年一听,立刻也改了英语,他举起手中的速写本说:“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王耀一看,惊奇地接过本子,那上面是一幅刚画好的铅笔速写:宽阔的黄浦江边,一位神情落寞的年轻中/国男子瞭望江水,嘴唇微张,飞扬的发丝有一根粘到唇上,画面十分生动。
“这是我?”王耀惊讶地问。
青年笑着说:“是啊,我难得早起一次,居然运气这么好碰上了漂亮的素材,当然要画下来!”
王耀也会心一笑,翻了翻手中的速写本,里面都是一些上/海的风情画,翻到某一页时,王耀的脸色变了:那是一张女性的裸体像。
但是年轻的画家显然没注意到王耀表情的变化,兀自兴奋地自我介绍:“我叫费里西安诺,意/大/利人。你叫什么名字?”
王耀涨红的脸又更红上几分,他“砰”地一声合上速写本,狠狠塞回费里西安诺手中,转身快步走开,费里西安诺还在背后喊:“咦?你很着急吗?那什么时候有时间——”呼啸的风声吹散了他的后半句话,王耀已经横穿过黄浦滩路。
作为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外貌在王耀眼里总觉压抑沉重,他不懂这种冷冰冰的石头建筑有什么艺术可言,但受西洋教育长大的湾湾却很喜欢,她总希望将来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暗自叹口气,王耀换上无表情的面孔,走进怡和洋行。
第2章
怡和洋行里,员工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唯一没到的是王耀的顶头上司弗朗西斯,不过由于员工们的效率高,那个散漫的法/国人并没有太多工作需要做。王耀一直不明白,一个法/国人为什么要到英/国人开的洋行里工作,而且每次亚瑟和弗朗西斯两人一见面总要抬竹杠,像两只斗架的公鸡。
王耀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顺手从门边的报纸架上拿起今天的早报,头版头条是“国难当头”四个醒目的大字,把报大概翻一翻,王耀没看到任何自己感兴趣的消息。一天的繁忙工作又开始了,最近怡和洋行又贷出去一大笔款用于修建铁路,船运的生意也不错,银行方面更是蒸蒸日上,据说与横滨正金银行要加深合作关系,横滨正金银行在满洲和山/东都有分部,现在洋人们也开始对日/本这个亚洲国家刮目相看了。如今的中/国,整个东四省、半个天/津卫、半个山/东省、半个上/海滩……全部都是外国人在飞扬跋扈,中/国人又该往哪里去呢?想到这里,王耀苦笑着放下报纸。
“哟,可爱的小耀今天心情不好?”轻佻的语气,除了弗朗西斯不会有别人。
王耀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到那个明明很英俊却非留着胡子茬的金发男人。
弗朗西斯笑着靠到王耀的桌边:“有什么不开心的?虽然小耀忧郁的样子很美,但是看到你的愁容哥哥我会不安啊。”
“没什么,只是房东又催我交房租。”王耀微笑着说,不着痕迹地将报纸写着“国难当头”那一面扣到底下。
“果然又是钱的问题,连饭都没好好吃吧,瘦了很多!”弗朗西斯左右端详着王耀的面孔。
“不省不行啊!”王耀轻轻叹气。
弗朗西斯刚想再说什么,突然一声喝斥打断他:“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你又在骚扰员工!”
说话的是一位英/国人,很有贵族气质的外貌,两条眉毛却粗得奇怪,他瞪着弗朗西斯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工作时间像条色狼似地对着下属流口水!”
弗朗西斯摊手笑着说:“上帝作证,我没对小耀怎么样,我只是尽职地关心一下有困难的可爱员工,小亚瑟你不要神经过敏!”
叫做亚瑟的英/国人不相信地“哼”了一声,命令弗朗西斯马上滚回他的地方去。弗朗西斯耸耸肩:“真粗鲁啊小亚瑟,你可是绅士!”说着向王耀眨眨眼,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
“对流氓不用绅士,”亚瑟冲弗朗西斯的背影气哼哼地说,“尤其是不看对象乱好色的流氓!”
剩下王耀自己面对亚瑟,他有点不自在。王耀对亚瑟发怵,与弗朗西斯不同,亚瑟高傲而且霸道,跟人说话总是用命令的口吻。亚瑟似乎挺关照王耀,小香在英/国的学费全部由亚瑟负责,王耀不知道亚瑟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亚瑟没有告诉他原因,或许是不屑于让他知道。虽然表面上王耀是受到亚瑟的特殊照顾,但亚瑟并未对他有半点好脸色,而且所谓的“照顾”全部是亚瑟单方面的强制行为,从未征求王耀的意见,而王耀只是不得不接受。
“王耀!”亚瑟突然出声。
“啊?”王耀吓得一激灵,反射性地抬起头。
“别在工作时间发呆!”亚瑟冷冰冰地说。
“啊,是。”王耀急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打开桌上的文件袋,一不小心把袋里的纸张全散到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顾不得亚瑟会不会更生气。捡得差不多时,忽然一只手拿着最后一张纸递到他面前,向上一看,竟然是亚瑟,亚瑟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嫌恶还是不耐烦。王耀只能去接他手里的文件,说:“谢谢。”亚瑟没说话,在交接纸张的时候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王耀的手背,再直起身时又恢复高高在上的模样。
“下周六在百乐门有个舞会,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亚瑟忽然说。
王耀有点奇怪,这类舞会看似休闲,实则暗藏玄机,是商业交流的重要时刻,通常只有上层人物才会出席,他不解地问:“可我只是一般员工,又是中/国人,不是应该弗朗西斯去吗?”
“他会去,你也得去,”亚瑟说,“别问那么多,我只是通知你,按我说的去做!”
王耀只得应承:“我知道了。”
王耀等着亚瑟离开,可亚瑟却没走,这令王耀更加紧张,手中蘸水笔上的墨水不小心滴在纸面上,晕开一个黑点。
“王耀,刚才弗朗西斯说你有困难?”亚瑟的目光落在别处,不正视王耀。
“呃,只是房租的问题,每个月都这样。”王耀轻描淡写地说。
“哦,我知道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好奇。”亚瑟一边画蛇添足地解释,一边叮嘱王耀:“别忘了舞会的事,很重要!”
王耀无法理解亚瑟的想法,他也不想费那个脑筋,亚瑟离开倒是让他松口气。
黄昏时分,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王耀整理好桌上散乱的文件,裹上大衣和围巾,最后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然后转身走出洋行。
累,从里到外的累,无法言喻的身心俱疲,周而复始。
路过外滩公园,这里曾是中/国人的禁地,过去入园规定第六条明确指出华人不得入内,直到民国十七年才对中/国人开放。但即使名义上开放了,中/国人还是经常被拦下,尤其是穿着寒酸的。王耀经过的时候恰巧看见一名面容俊朗的中/国青年与门口肥胖的大胡子印度警卫争执。
“那狗怎么进去了?”青年气愤地指着刚刚风情万种地扭着屁股进园的女洋人,她牵着一条哈巴狗,那狗跟主人一样高傲地昂起脖子,似乎在用下巴看路。
“咳!那是外国人的狗,管不了的!”印度人摆摆手。
此时一群日/本人走上前将中/国青年好一顿奚落,看着那孤身一人的青年人,王耀有点难过。在租界根本没有中/国人的立场,中/国人和洋人一样要交税,可是却没有行动自由,被禁足的又何止这小小的公园?
突然,那中/国青年闪电般出拳打倒嘲弄他的日/本人,又飞起一脚踢碎了写着入园规则的牌子。
看到他的行为,王耀先是吃惊,继而叹着气摇头: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踢碎一块,他们还会挂上第二块,而且就算没有牌子,中/国人就真的不受限制了吗?他有点担忧地看着被围在日/本人中间的中/国青年,但很快那青年便被熟人拉走了。王耀注意到那群日/本人中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年轻男人,他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在自己的伙伴挨打的时候甚至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不经意间,王耀和他目光相碰,王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年轻日/本人的眼睛就像幽黑的深渊,好像要将人生生吞噬一样,而那短暂的目光交汇之中,他似能传达给王耀这样的讯息:我记住你了。王耀感觉浑身发冷,不得不紧了紧大衣,快步离开。
回到中/国人聚居的小弄堂,食物的香气充斥着狭窄的空间,地上污水横流,腐臭的气味混在食物的味道中,形成弄堂特有的气息,邻里间交谈吵闹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夹杂着锅碗瓢盆的声响,令人觉得冰冷的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了。
王耀舒畅地微笑,踏进这属于他的地方。
邻居小越一边干活一边唱歌:“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巾/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明明是如此悲凉的歌词,她却用欢快甜美的声音唱出来,只能令人觉得亦发伤感。王耀想起北平,想起那熟悉的四九城,还有一望无际的青纱帐。
gu903();“王大哥,你回来可太好了,我这有几只箱笼,帮我抬上楼好吗?”小越窈窕的身影已经来到王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