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露哽咽,眸中含泪,虽姿态落魄,却已可窥出几分动人之姿。
“那之后我只觉得心如死灰,便趁他最无防备之时,用簪子扎入了他的心口。”
“我杀的,是该杀之人……如今却要为了那混账东西偿命。”她哭的倦了,声音渐渐低哑,“金风细雨楼的人,便可这么仗势欺人吗?”
正把玩着指甲凝听着墙角动静,准备再解决一只老鼠的沈琪蓦地指尖一抖,那缕尚未凝结的剑气便逸散开来,柔柔地割断了一片稻草。
女子正在伤心处,且并无内力,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沈琪挑眉问道:“你说的是‘金风细雨楼’?那奸污你的人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女子点头:“没错,我所在的那条长街,都是在金风细雨楼的庇护之下的,所以每月都需要缴纳给他们一定的银两。”
“哦。”收保护费这种事,你情我愿,倒也没什么,毕竟京城里有两大势力盘踞,二者之间常有摩擦,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平头百姓,想要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免不了要依附一方的。
但是没成想,苏梦枕这般的人物,手下竟也有能做出这般肮脏事的人,虽然说一个势力太大,难免会有杂质掺杂其中,但沈琪还是不可避免地对‘金风细雨楼’降低了几分好感。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这个不清楚名姓的女子便被带走,再也没回来。
沈琪已等的有些不耐,她虽称不上有洁癖,但也是个喜欢日日洗澡的人,可是如今她已经三日没洗澡了。
就在她已准备越狱出去洗个热水澡的第四天,牢房的门又被打开。
——“出来吧,有人来保你了。”
来了。
沈琪扬眉一笑。
她倒要看看,是谁费心弄了这么个局来给她送人情。对方这送人情的手段可比她玩的高明多了,送完人情之后,是不是也要像她一样,来个挟恩图报?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吃了药之后困困的,隔壁文的存稿都没码,明天该怎么办哟,躺倒……
第95章诶嘿
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长达四天,骤然看到阳光时,会有什么感想?
——想洗澡。
她眯着眼望着站在刑部大门外的青衣身影,他正笑着看向自己,笑容一贯的温和,带着少年的赧然,只是比起初见时还是有了些不同。
他仍旧是个自由的人,却又同时成了一个有权势的人。
“你来接我?”沈琪走到他跟前,望了一眼街道上的熙攘景象,她在昨日透过严实的墙壁听到了外面淅沥的雨声和雷电轰鸣声,因此对地上的潮湿并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来接她的人竟然是王小石。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王小石来。
初入这个世界时,她未展露出半点武艺,是这个笑容带着几分潇洒,几分温和,几分腼腆的男子对当时尚心怀愁苦的她释放出了善意。
她相信那善意是毫无目的的。
——但是现在呢?
现在的王小石已不单纯是王小石,他还是‘金风细雨楼’的三楼主。现在他的善意,还是毫无目的的吗?
“嗯,我来接你。”王小石道:“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沈琪摇了摇头,因为心绪复杂的缘故,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嘱托楼内弟子注意你的踪迹,所以你一被衙役带走时,就有人转告了我,只是近几日有些要事,所以来的晚了些。”王小石说罢,迈步走下石阶,转身含笑道,“我相信你不是随意杀害无辜的人,刑部也没有找到其他定罪的证据,只要有人作保,你便可以轻易离去,但我没想到你这几日竟真的都呆在牢里。”
“因为我没有能捞我出狱的朋友。”沈琪道。
“我呢?”
“你有机会成为第一个。”沈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不过成为我的朋友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她这次的任务,要开罪的都是大佬,开罪了大佬,就等于要得罪很多很多很多人。
当她的朋友,可能享受不到同福,但或许可以享受到同祸。
王小石无奈地笑了笑,扭头看向沈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逢并没有太多温馨的气氛,反而像是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清晨,倒在他怀中的女子浑身湿冷,湿衣紧贴着身躯,他的手触碰到她冰冷的肩膀时,仿佛也隐约触碰到了她的心。
也正是那一刻,他对这个女子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感情不同于看到温柔时的放松与无奈,而是像初见时,那大雨已停歇的晨曦,屋檐的雨仍未断绝。
滴滴点点,点点滴滴。
“我猜你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王小石笑,“如果是我在衙里关了这几日,我定是也会这么想的。”
“很好,你离成为我的朋友又近了一大步。”
沈琪轻巧地跳下石阶,红袖翻飞,像是一只舞动的蝶。
而王小石则变成了一个渴望蝴蝶栖息的小石头,小石头跟着红蝴蝶穿过了街巷,一路上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给她讲了个透彻,沈琪只把其他的当作故事来听,最让她在意的只有一段话:‘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明日便要决战。
“明日?”
“对,所以我来找你也可以说是大哥的意思。”王小石道,“你最好在决战之前便把你的条件提出来,因为大哥怕决战之后便还不了你的人情。”
沈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顿了顿,她道:“若我要他自己斩断握刀的手,他会不会同意?”
“在他同意之前,沃夫子和师无愧就会动手。”王小石忽然顿住脚步,沈琪转过身,看到他的神情露出一种少见的认真,“我也会动手。”
“动手杀我?”
“你既是因救了他们的命而让大哥欠下人情,他们又不能让大哥成为无情无义之人,便一定会把命还给你。在那之后,你们就没了什么人情债。所以大哥既不欠你什么,楼里的兄弟就会把你视作敌人。”
所以两种动手并不是同一种意思,沃夫子和师无愧的动手是自裁,王小石的动手才是真正的向她动手。
沈琪又陷入了那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情感之中,她在过去的任务世界中不是没有见过兄弟之情,但是像这种沉重到以性命相托的感情确实很少见到。
也正是这时,她开始把目光转向王小石的左侧腰间。
那里有一柄剑,但是剑柄却像是一把弯如新月的刀。
“用你这把没多少血腥气的剑来向我动手?”
王小石笑意渐失:“我不爱杀人,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然后眼前正一本正经,像是真的要借人情来让苏梦枕斩去一臂的女子忽然笑了,她严肃的时候,眼眸像是一潭幽深的池水,笑起来时,池水仿佛被阳光吹皱,泛起了惑人的星星点点。
“好,就凭你这番话,你离与我成为朋友又近了一步。”
王小石虽然被白愁飞笑谑为‘天下最蠢小石头’,但是那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他并不笨,反而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方才他被沈琪的话语惊到,是因为她若真的那样去做,事情便很有可能演变成他所说的那样,这对于即将迎来决战的金风细雨楼绝不是件好事,因此他太过认真,一时忽略了其他。
直到沈琪毫不掩饰地笑开,才让他意识到这是个玩笑。
这让王小石陡然有了一种面对温柔时常有的无力感,却不是无奈的无力,而是放松的无力。
他无奈一笑:“沈姑娘,你在我这里开这玩笑也便罢了,到了楼里可千万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或许我想开玩笑也开不了了。”
沈琪看向前方,叹了口气。
她什么时候才能洗上澡啊……
大街上原本有许多人,现在仍然有许多,买菜的人还在买菜,杀猪的人仍在杀猪,奔跑的小孩仍在奔跑,在街摊前试戴饰物的姑娘手还在扶着簪花,但这一切只有一处变得不同——
静。
寂静。
因为远方突然驶来了两座轿子,轿子一座有帘,一座无帘,无帘的那顶轿子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低着头,颔首,浅笑。
那是寂静的源头。
因为他有一张让人瞧了就会忍不住噤声的容颜,正如李白诗中所言——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沈琪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英俊的人当属白愁飞,但是见了此人后,她却觉得若论容貌,白愁飞与他还差了许多,若论气质,二人则是截然不同。
白愁飞是年轻的,骄傲的,他的头总是喜欢高高地昂着,像是在责问苍天何时让他乘风而起。
这个男人却是寂寞,潇洒,又带着一种沉静感。
“狄飞惊。”王小石已唤出了他的名字。
既然这个无帘的轿子中坐的是狄飞惊,那么那座有帘的轿子里坐的又是谁?莫不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
决战之日尚未到来,狄飞惊此番来此到底为何?他们断不可能想要主动在这大街上挑起争斗,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王小石。”狄飞惊垂着头,因为轿撵的缘故,他的眸不用刻意抬起,便能对上街上行人的目光,他先唤了王小石一声,然而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像是对对方反应的一种礼尚往来。
他看向的是沈琪。
“沈姑娘,有人来托我请你去六分半堂做客。”他的头垂的更低,却并没有给人一种谦卑的感觉,但沈琪却感觉到了一种被尊重的熨贴感,她柔和了神情,拍了拍目露疑惑担忧的王小石的肩膀,上前一步,开口询问。
“是谁?”
“她说你若瞧了这个,便能明白。”狄飞惊动了动指,撵下便有一人捧着一个紫檀木罩着红布的托盘走上前来,沈琪掀开红布,便又看到了一个‘狄飞惊’。
王小石也凝神看去,只看了一眼,不由感叹道:“好精致的雕工!”
盘中的是四寸高,刚刚可以握在巴掌中的一根木雕。雕工精致,栩栩如生,最难描绘的神态,眼神,在雕刻人的巧手中都仿佛只是举手勾勒,浅浅几笔,韵味十足。
沈琪心中已隐约有了一丝想法,她抬手拿起这支‘狄飞惊’,然后抬起来看向它的底座处,上面有几处浅浅的划痕,划痕拼凑,恰巧是一个‘木’字。
“……我的天啊。”沈琪眨了眨眼,喃喃,“我们之间这是什么缘分……”
“沈姑娘?”王小石心中隐有不安,不由得问道,“你难道真要去六分半堂?”
“既然他手里有这木雕,那做木雕的人肯定也在六分半堂。既然如此……”沈琪侧身看向王小石,“你就代我把我的条件告诉苏梦枕吧。”
王小石摇头苦笑:“沈姑娘还是亲口对大哥说吧。”
毕竟此番相邀,想要偿还人情是一方面,想要招揽对方却又是一大目的,如今半途被人截胡,对方再把条件一说,岂不是凭白消耗了一次大哥会面说服对方的机会?
“也行,等有空了我会去拜访苏梦枕的。”沈琪拿起木雕,不再管身后眼神复杂的王小石,走上前去,那处有帘的轿子已被放下,车帘被掀起,里面空无一人。
原来这轿子,是为她准备的。
光芒渐渐隐去,窝在舒适的车榻里,沈琪脸上淡定从容的神态渐渐消失,她调出光脑屏幕,戳动其中一个联系号,发出一串省略号——
【………………】
没过多久,对面回了两个字。
【诶嘿】
作者有话要说:天冷,冻手,啊啊啊啊啊啊……所以这就是隔壁今天断更的理由。
即便有暖气,我也是容易手凉的体质啊……
第96章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