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交给我吧。”

朱朝阳看出张东升心有疑虑，趁着他不注意握住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张东升吓得慌忙就要把手收回去，这时他看到朱朝阳的目光瞬也不转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老师，你要相信我。”

第36章36

晚饭的时候朱朝阳带着周春红和马主任去了外面，张东升则以要收拾屋子为由婉拒了邀请，独自一个人留在了家。虽然周春红还是觉得儿子就这样把房子丢给一个‘外人’十分不妥，可是对着张东升这种温和斯文的老实人，她也实在挑不出别的刺来，只能背着张东升私下去跟朱朝阳唠叨。而未免周春红对张东升生出敌意来，朱朝阳也只能尽量压着脾气好言安抚。毕竟以他对周春红的了解，要是真的惹恼了她，搞不好能隔三差五往他们这里跑，那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朱朝阳把人都带去了外面，张东升在家反而是乐得清静，自己随便下了点面条就把晚饭对付过去，剩下的时间收拾收拾屋子，喂喂猫倒也过得飞快。就是走到卧房的时候，想到朱朝阳提过要买双人床的事，以他妈妈的脾气，下次过来要是看到房间里换了床，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他和朱朝阳的事接下来究竟该不该瞒，能瞒多久，如果被他的父母知道，他们能接受吗？

其实这个答案不言而喻，因为与外人的偏见相比，至亲的反对才是最致命的。张东升有勇气对别人说不，但却不可能对朱朝阳的父母强硬，更不能要求朱朝阳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那太残忍，也太卑鄙。

就在张东升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怔怔出神之际，朱朝阳已经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本以为他们母子许久未见，这顿饭会聊得久一点，没想到真的就只是出去吃了个饭就各自散了。

朱朝阳见张东升一个人坐在床边出神，连有人走进来都没有察觉，大致也能猜到他是在为什么事伤神。

他们母子之间相处了这么多年，很多时候连他都受不了母亲的强势，更何况是张东升？而且女人不同于男人，她们拥有比猎人更敏锐的直觉，再加上母亲性子要强疑心也重，所以今后一定要让她和张东升保持距离。

有些伤害比拳脚相加更可怕，他不能让张东升受这种委屈。

张东升正想着心事，一时之间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细声细气的猫叫，接着便听到有人捏着嗓子轻声道：“妈咪是不是不开心啊~”

张东升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自家的大橘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盯着自己，小爪子扒拉着往他身上爬，张东升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朝阳……”

朱朝阳知道他心情不好，进门时顺手把刚吃饱喝足正在客厅里溜达的大橘抱进来哄他开心。大橘倒也争气，立刻扑上去在张东升脸上脖子上一阵乱舔，看得朱朝阳差点醋意大发。

“这么快就吃完了？”

朱朝阳把黏在张东升怀里的大橘拎到一边，摆出一副完成了任务就一边凉快去的‘凉薄’嘴脸。大橘还不甘心，扒着张东升的腿又要往他身上爬，朱朝阳只得故意冷下脸‘恐吓’道：“再不听话明天扣你小鱼干。”

“……”

张东升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安抚地摸了摸大橘的脑袋：“乖，去客厅玩吧。”

那猫儿前脚刚一离开，朱朝阳就像个人形宠物一样抱了上来。张东升刚安抚完那一个，又如法炮制地摸了摸朱朝阳的发顶，柔声道：“怎么了？是妈妈又说你什么了吗？”

“都是做妈妈的，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

张东升疑惑地一愣，朱朝阳趁机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故意把脸贴在他胸口处，张东升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小声道：“又胡说八道……”

“今天的事怪我，我要是早点接到电话，她就不至于发那么大脾气。那些话她不是冲你说的，从小到大她也是这么对我的。”

张东升现在算是对朱朝阳的家庭环境有直观的了解了，一个离了婚有了新家庭就把儿子抛在脑后的父亲，还有一个强势霸道咄咄逼人的母亲，因而完全能够想象朱朝阳是怎么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这让他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所以中考的时候我故意报了一个需要住校的高中，考去浙大一方面是因为喜欢的专业，另一方面也是想从这样的环境里逃出去……老师，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冷血？”

张东升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亲了亲朱朝阳的额头。其实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背负原生家庭的阴影生活是什么滋味。当年他从老家考出来，原本也以为可以在大城市里成就一番事业，但是选错了一步，后面步步皆错。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我生活的所有重心就是学习，因为只有当我考出了好成绩，我才能看到妈妈的笑容。似乎除此以外，对她而言什么都不重要，我活着的意义好像就是那一纸成绩单，就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去对抗和报复我爸。”

“我活在他们两个人的夹缝里，一边要面对愧疚却又无能为力的爸爸，一边又要承受妈妈对于失败婚姻的怨念和加注在我身上的无限期望。那种生活让我觉得窒息，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逃脱。直到后来我真正爱上了数学，它对我来说就像是逃离这种生活的一扇门，我一头钻进去，那个世界比我想象中更自由更广阔。”

“然后，我还遇到了老师。”

朱朝阳从张东升怀里抬起头，目光炽热地看向他：“我以前觉得生活对我特别不公平，现在我知道了，付出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最后换来一个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生活已经给了我最好的馈赠，那就是你。

张东升听完这些话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像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对生活几乎已经失去期待的失败者，又怎么受得起这样贵重的一份爱意？

第37章37

从张东升工作以来，他几乎就没有享受过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假期。他和徐静差不多是毕业后就结的婚，虽说少年宫的工作并不繁忙，但徐静在医院工作，经常日夜颠倒，为了照顾她张东升就不得不牺牲自己的事业，起早贪黑买菜做饭，尽其所能满足徐静的各种挑剔的要求。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八年，常常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半夜惊醒，因为从前徐静总是夜班，他要去亲自接送，给她准备夜宵，等一切忙妥当了自己才能再踏实地补一觉。

可是和朱朝阳在一起之后，这种混乱的作息习惯倒是调整过来了——当然这真的要‘感谢’朱朝阳同学不知疲倦的‘耕耘’，似乎是要把张老师离婚后这么多年的空虚全都弥补上一样。

张东升在床上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房间里的窗帘被拉起了一层，阳光温和地透过轻薄的帘子透进来，既不刺眼又明亮得恰到好处。张东升身上只穿了件薄睡衣，因为是朱朝阳的尺寸，穿在他身上还显得略大了一点，刚好遮住未着片缕的下身，只是这样半遮半掩的更加引人遐想。

张东升醒来的时候朱朝阳已经不在枕边，房间的门虚掩着，隐约能看到客厅处有人影在来回踱步，张东升撑着还有些酸软的腰从床上爬起来，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的人声。

“你放心好了，这个月月底之前我会把计算模型的测试结果给你，肯定不耽误时间。到时候我回杭州，我们再碰个面，把项目的事定下来。”

一直以来在张东升眼里朱朝阳就是个比较早熟的孩子，可是今天突然之间看到他一本正经谈论工作的样子才惊觉这孩子是真的已经长大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稳重成熟优秀，足够自己撑起一片天空去翱翔。

朱朝阳正打着电话，余光瞥见站在门内的张东升，便一边飞快结束了通话一边朝房间走去：“老师，你睡醒啦，肚子饿不饿？我准备了早饭。”

说话间他走过来轻轻搂住张东升的腰，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又故意压低语调轻声道：“不难受吧？”

昨晚朱朝阳的确是遵守‘承诺’，没有像之前两次那么‘粗暴’，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渐入佳境，事后虽然有些疲惫但确实没有太多不适感，反而是朱朝阳这样在他腰上摸来摸去，更让人容易腿软。

“你一大早就忙工作啊，很急的事吗？”

“嗯，是啊，过两天还要去一趟杭州，老师，你要是能陪我去就好了，正好带你去西湖边走一走，散散心。这个季节去西湖赏荷花，看锦鲤，许愿的话会很灵验哦。”

张东升现在‘失业’在家，多的就是时间，可是这件事他现在不能让朱朝阳知道，而且这段时间他也要开始着手找新的工作了，不然一直待在家里迟早会引起怀疑。

“嗯……以后总有机会的，反正你在杭州上学，有时间我就去看你，来回也很方便……”

“哪里方便，一来一回的话光是路上都要两天，我去上学不能每周都回来，甚至可能一个月都回不来，老师你就不想我吗？”

“这倒是……但这个也没办法啊……”

暑期剩下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一个月了，也就意味着他们朝夕相处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从宁州到杭州路途遥远，来回实在太过麻烦。从前朱朝阳都是半年才回家一趟，现在就算为了他一个月回来一次也实在太辛苦了。

“当然有办法啊。”

想把张东升带去杭州这件事朱朝阳已经在心里酝酿很久了，但是又考虑到张东升在宁州工作了这么多年，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朋友圈子都扎根在这里，可以算是他的家了，就这样冒然把他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他会愿意吗？

不过没等朱朝阳开口，张东升就先问道：“朝阳，你以后会考虑留在杭州发展吗？”

朱朝阳闻言一愣，随即紧张地抓住张东升的手：“老师，我……”

“其实你的专业留在那里发展会比较好吧，机会多，接触的人也多，我看新闻上说很多高新企业都在杭州那里，要是能留下来，以你的能力一定会有更好的前途。”

有件事朱朝阳一直没有跟张东升说，他本来就已经和朋友做好在杭州创业的准备了，他们现在手里做的项目就是在给将来创业做铺垫。现在手里的这套房子他也是做投资用，将来在杭州定居之后他就会卖掉。

他的人生轨迹一早就规划好了，张东升的到来其实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所以老师也赞成我留在杭州？”

“当然了……”

张东升完全站在朱朝阳的立场上来想这件事，理所当然认为留在杭州是最好的选择。当初他如果不是跟徐静结婚，其实也不会来宁州定居，而人生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日后想再弥补也是悔之晚矣。

“所以老师有考虑过和我一起去杭州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要趁热打铁，朱朝阳不等张东升开口就先将人一把拥入怀中，像是唯恐对方否定一样，急切地补充道：“老师，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会逼你，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

“朝阳……”

“我只是不想和老师分开，别说一个月，现在对我来说，分开一天都不行……但是我也知道老师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并不是那么容易，而且我现在也还在上学，说在杭州创业定居还只是一个计划，如果在那里不能给老师稳定的生活，我……”

“朝阳。”

张东升终于忍不住笑着打断了朱朝阳的话：“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享受安逸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朱朝阳脑子转得飞快，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张东升话里的意思，但那一瞬间来得太快，仿佛电光火石般在他的脑中炸开，使得他有种这一刻来得太容易，太不真实的错愕。

“所，所以，老师……”

“先安心上学，不要考虑其他的事。”

张东升也抬起手回抱住朱朝阳，用额头抵着他轻轻蹭了蹭：“我答应你，只要你需要，无论是哪里，我一定都在你身边。”

其实我的人生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才算是真正开始，所以除了你，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第38章38

虽说张东升是有将来跟朱朝阳一起去杭州生活的打算，但那最快也是在朱朝阳毕业稳定之后。他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深知从学校走向社会的这一步对于人生而言有多至关重要。朱朝阳对于未来的规划已经远比同龄人要清晰明确得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面对失败和风险的压力也比别人更早。张东升不希望自己在这种时候成为他的阻力，更不希望他们的事给朱朝阳带来任何的影响。

所以就算被朱朝阳在床上软磨硬泡了一个下午，张东升也没有松口暑假后就和他一起去杭州。而‘负隅顽抗’的后果就是不得不‘身体力行’地做出补偿。这种时候又不免感慨年轻人的精力旺盛，朱朝阳花样百出地折腾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还能精神百倍地去书房加班做项目，说什么要为他们的未来好好拼搏。张东升当然也不想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米虫，但拼搏的事，还是等他能顺利下床以后再说吧。

张东升在少年宫当了快二十年的校工，除了继续给人当老师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职业。虽然有足够的教学经验，但是他的年龄也超过了学校老师招聘的范围，所以也只能去普通的教育机构做家教。

趁着这几天朱朝阳忙着项目的事，张东升也正好偷闲准备了几分简历投在了网上。以他的学历和教学经验来说给初中生当家教老师肯定是绰绰有余，但是现在的教育机构工作量要远比在少年宫时候大得多，坐班时间也长。张东升倒不是怕吃苦，而是一旦工作时间变动，朱朝阳那边肯定就瞒不住了。

所以从少年宫离职的事，等他从杭州回来还是要跟他说一下。

“老师，我这次去杭州少说要待两三天，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要两三天看不到我，你不想我吗？”

朱朝阳连着开了几个通宵的夜车，总算是在月底前把项目的事搞定了，因为甲方催得紧，所以立刻就要动身去杭州面谈。两个人这还在热恋期，张东升自然是舍不得跟朱朝阳分开，但现在跟着去杭州似乎也不合适，况且他在家都休了快半个月了。这两天要不是朱朝阳忙着项目的事，肯定已经有所怀疑，真的不能再这样荒废下去了。

“真的要回去上班啦。”

张东升一边给朱朝阳整理着去杭州的行礼一边还要躲着朱朝阳的爪子在自己身上不安分地乱摸。好好的一堆衣服刚叠整齐就又给他弄乱了。

“那你要记得每天晚上跟我视频通话，要是找不到你人，我会半夜杀回来的。”

“你是去两三天，又不是去两三年……”

张东升哭笑不得地揉了揉朱朝阳的头发：“快点让我把东西收拾完，待会儿还要出门买菜。明天一天都在路上，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吃什么能比吃你更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