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7(2 / 2)

故卿辞 海余生 4842 字 2023-09-03

gu903();那些南蛮的巫师在最外围的沼泽地里设满了阵法,让大军脚步被拖了三个月。在大兴打进沼泽地之后,南蛮就开始节节败退,狗急跳墙的用一些阴招,损人不利己,最后结局已是必然。

南都攻破后,首领沙锦被活捉,连带一众贵族尽数进了牢车,运往荣城。

江南郡霎时间沸反盈天,所有的酒楼、茶馆全都敞开大门供居民庆祝,一连七天分毫不收;大兴境内随处可见百姓脸上的笑容,使臣去偏僻的山村都能看见农民们扛着锄头唱“羌子灭,蛮子灭”;朝廷这几天也激动得厉害,那些大臣一个个都像喝高了似的,在大殿里争相庆贺,祝词颂歌写了一篇又一篇。

就连刘月盈都松下了担子,明显轻松不少,偶尔有心情和刘月华打趣,然后在书房里泼墨挥毫。

只有我忧心忡忡,总觉得哪里不对。

该死,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事!用劲拍了拍脑袋,仔细回想这一件件事,货币重铸、北方通河、运河扩建、平定北羌、覆灭南蛮……历史的车轮碾着轨迹有条不紊;担心许久的刘月盈,也摆脱了病弱之身。

这一切,这一切都很完美无瑕。

第79章77清夜月寒

大兴朝62年,元庆元年。

凌空帝在去年活捉首领沙锦、覆灭南蛮主力之后,于年底迁都金城。至此,做了大兴61年国都的荣城被载入史册。

大年初一,帝改元元庆,大赦天下。大年初七,帝泰山封禅;南蛮大片土地得到极好地开垦,各州建筑粮仓上告苍天,百姓的生活不再有了上顿没下顿。于是,街头巷尾颂歌不绝,花火灯笼昼夜通明,汗青里把这段历史称为凌空盛世。

过完年,天逐渐暖和起来。北羌早已得到安抚,逐渐汉化,南蛮大部分已经收入版图,只剩一些不成威胁的残余势力。大兴庞大的军队得到很好的修养,大兴朝这个庞然大物按照秩序有条不紊的运转,朝廷一时无事。

沙锦曾在大兴与北羌酣战的时候出过阴招,虽然最后没讨到什么好处,但这梁子理所应当的结了,自然没有好下场。他在大兴迁都之前,在荣城被斩首示众,祭告皇天后土。

至于被一同囚禁入京的那些南蛮旧贵族,朝野上下意见出奇的一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不过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沙锦的小舅子不在其中。

他带着沙锦封的国师在战场上做了逃兵,一早就偷摸着溜走了。由于他们逃跑的缘故,兴军攻进南都之时西侧军队十分薄弱,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攻入城中。

在大兴迁都金城,加强了对南方的统治之后,又过了一两个月,沙锦小舅子的这个残余势力果然初现端倪。他们躲藏在南方更深的森林之中,那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下方是汹涌的激流,物资也匮乏的很。由于势力实在弱小,生存环境也恶劣,大兴没必要立即剿灭他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运河二线竣工在即,我想择日将联结原是南蛮属地河流之事提上议程。

不过还没来及提,就……唉,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曾经在军械库看过士兵们制作火药,厚厚的铁皮卷曲成桶状,在底部夯实硫磺、木炭、草木灰,封顶,留长长的引线挂在外面。那些火药桶蓄势待发,浑身充满着毁灭的力量,只等火星燃起,方可让一片土地生灵涂炭。

我和刘月盈如今看似细水长流图温存,其实不过是在一堆火药之上,因着欲.情深色(1)而塞满了许多层丝绸布。

你可以在这柔软光滑的丝绸上尽情摩挲亲吻,这何谈对错,回应你的也会是这丝滑的触感;但你,决不能在绸布上点火。

那些危险冲突、激烈矛盾像火药一样存于最深处,若是上方溅出半点火星子,不安分的铁桶顷刻之间炸的灰飞烟灭,再无什么肉身皮囊众生相。

终于,终于,那颗火星子冒出来了,放纵肆虐的燃烧,从一点到一片,要把我的眼,我的手,我的心全烧成灰,丝毫没有熄灭之势。

我从盛卿楼的萧湘那里拿到了一封信,阳织寄的——山高路远,送了几个月才到。

时间是去年十二月,迁都之前。

地点是江南郡的瀛州,靠近南蛮地界。

她和晏喜遭遇刺杀,晏喜差点命丧当场,贯穿的伤口只离心脏一寸。

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手开始发抖,满脑子想的都是:晏喜结过什么仇家?

晏喜做人做事踏踏实实,在京中左右逢源,每逢人见她都要说一句晏大人好,能结什么仇家?

结果,下面一行就写着:疑是风旗军所为。

风旗军。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红了,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打转。阳织虽然没有明说过,但我知道她以前对刘月盈是好感的。没有十足的证据,她一定不会草率的把这句话写出来,一定不会。

“……刀刺喜之胸口,吾惊之极而为众贼所围,脱身不得。沙钰、穆蝶至自天而降,杀尽刺客十余人。”

“刺客尽着黑衣戴黑布,搜其尸仅碎金耳,身无旁物,无一可证其身份之物。”那群刺客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一定是做足了计划,经过细致的安排。

“一筹莫展之际,沙钰无意拾领头刺客之刀,始肃穆。久之,乃曰:‘盖御前侍卫独有之佩刀。’吾难信,又拼其碎金,遂见风旗军之令牌。”好像开始耳鸣,耳边嗡嗡响,忍着继续读完。

“幸得穆神医披肝沥胆,喜得以苟活,然未复醒;吾之手臂、双股之疾微缓。”

……还好,还好,晏喜没死,小织也被穆神医救治了。

我蹲下身像劫后余生一般长长吐气,想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只有吐尽了才能缓解这全身的麻木,可太阳穴继续砰砰直跳,尖锐刺耳的声音还在喧嚣,四肢麻的动弹不得,揪着头顶头皮疼出了冷意。

死死抓住自己的袖口,想把痛苦的呢喃压下却无济于事。

刘月盈,你明明说,总是做这些事已经很累了,为何还不知收手?为何还要……与我恩断义绝?

这多像她干出来的事呵,于微毫之间机关算尽,就像她当初把我师父的信鸽都算计进去一样,滴水不漏。

我真是太蠢了!一旦见新月,依旧清夜寒,刘月盈连我都不信,如何会相信其他人?如今她重用南宫,保不齐萧楚会心生不满然后与晏喜私下里应外合,做些威胁皇权的勾当。

就算晏喜逃离庙堂之高,刘月盈还是会疑虑担心。

可她的手腕妙就妙在,没有急在晏喜离京之后立即痛下杀手,而是蛰伏了一年多,让人不会轻易怀疑到她身上去;到时让地方知州咬死说是被山贼所害,谁敢再问?!那些刺客衣着统一,除了一点碎金子,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御前侍卫的武器寻常人怎么可能见过呢?又有谁会想起来那些刺客身上的碎金子拼在一起呢?

她算的太全了,手段太高明,差一点点就要得逞了,就那么一点点。

只是好巧不巧,遇到了沙钰。如果不是沙钰碰巧路过,如果她没有拾起刺客的武器仔细端详,谁能猜出这批刺客背后的势力是谁?晏喜、阳织恐怕已经不明不白地就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手攥成拳猛地砸向地面仍然不能缓解心中之怒恨,脑袋又沉又重,胃里翻江倒海直教人恶心的想吐,却只能发出干呕的声音。就算我不愿相信,事实已然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沙钰可是与雷旗军打过架的人,那些人的武器她自然认得,不会有错。大兴境内一般的侍卫、士兵大多以佩剑为主,只有她刘月盈的三支亲军是佩刀啊!

“刘月盈……”我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嘴里泛起苦意,涩的让人舌苔都在发麻。很好,刘月盈,我终于认清你了。你不是史书上那个冷冰冰的名字,不是别人描写的虚无缥缈的形象,不是我在画像里见到的图案……也不再是我心中高不可攀的神祗。

“赶尽杀绝”才是你毕生追求的东西,情情爱爱不过是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玩意,只有恶毒的蛇蝎,无心无情的坚冰,狂妄狠绝的女人才会成为别人歌颂的千古一帝!

第二天早上朝廷休沐,刘月盈上午要传召大臣商议南蛮残部之事,我一大清早就闯进朝凤宫。

她刚洗漱毕,懒懒地半倚在桌上用早膳。四周都是婢女,翩秋在一旁布菜。这么多下人都在,不能此时直接与她挑明,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所有情绪。

“你来了。”她抬眸看到我,眼神一亮。

“我来早了。”面无表情,应付的打着官腔。

“赐坐,和我一起吃些。”

“这不合规矩,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哪里不合适?”她有些不悦,眉峰高高挑起,语气却还冷静克制。

我看着她的脸,这张被时光过分温柔相待的脸,突然感觉十分的陌生——我真的认识她吗?

“坐下。”刘月盈看出我的不对劲,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往下压,“陪我吃,行了吗?”她的声音软下来了。

用完早膳,她领我去书房。皇帝寝宫里的书房是休闲的地方,她从不在这里处理政务,我也是后知后觉。

书房里几个大柜子摆满了书,正中间的桌上挂着长短不一、颜色不同的毛笔,一张很大的生宣平铺在桌上。

我再也没心情再与她虚与委蛇。

“小虑,你今日怎么了?”她踱步到放围棋棋盘的矮桌旁坐下。

“也没什么。”事到如今,我反而平复下来了,所有的不甘、疑惑、悲愤全都化为失望的死水,无风无浪亦无情,在寂寞与寒冷中干涸枯竭。

我对她的感情啊,这二十年的光阴流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是觉得,陛下既狂妄高傲,又霸道冷漠,简直是——欠缺人德。”她执棋的手一顿,长长的眉毛蹙起,转而看我。

刘月盈就寝时穿的常服还没换,那宽袖顺着她的动作而从桌上耷拉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上面戴着一个碧绿发亮的手镯。

“何出此言?”她面色有些冷,但并没有恼火与质问。

“何出此言?你下令让风旗军去杀晏喜阳织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呢?”我定定的站着。

“你今日都在胡说些什么,满口胡言乱语,”她听见这话站了起来,微蹙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朕早已允诺晏喜带你妹妹离开京城治病,怎还会让风旗军做出这种事?”

“呵,可不是吗,您可是皇帝,你说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你说不是,那自然不是了,谁敢质疑?我早该死心的,早该看清你——沙钰明明都提醒我了,可是我深陷其中执迷不悟,对你刘月盈心存幻想与贪念,原是我傻得可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一定很自得吧?”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过往的那些事情破土而出,一件件皆劈头盖脸砸在我的脸上,在逐渐冰冷的心上凿出无数的破洞。

【(1)后面的正确顺序是色.欲.情.深,怕河蟹影响阅读改了顺序】

第80章78朝光阳暮

太阳穴阵痛,再也忍不得上前一步说:“皇帝您不把我当回事,把我的命当做赌注,我认了,不过是破命一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已;可是你对我的猜忌从不曾休止,一而再再而三,又是沙钰又是南蛮;你瞒着我和我妹妹,囚我师父在先,逼他从这俗世消失在后,害得东山不复存在,让我的家凋敝散落;你让我妹妹阳织下冤狱一年有余,致她患上四肢疼痛难忍的顽疾,又算计着我的挚友晏喜,最后把她撵出京城,让她们不得不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辞官离去。沙钰要带我离开这吃人的牢笼,你哭着求我留下,我留下了——就换来你这么对我?刘月盈,你自己良心不疼么,还是说,你根本没有良心,没有心?!”

她伸出手狠狠指着我,胸口起伏变得越来越强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破罐子破摔了,接下来她如何对我都好,总之是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联,任何纠葛,任何感情。要么走,要么死,不过如此,我已经看到了她刘月盈的凌空盛世,夙愿得偿,死亦可瞑目。

“阳缕你失心疯了么,胆敢这样与朕说话!口不择言以下犯上也要有个限度!这些混账话从没听你提起过,原来你就是——就是这么认为的?”刘月盈被我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我确是失心疯了,否则怎会对你心心念念许久,这般蹉跎岁月,到头来才认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悔!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此狠毒无心的你,根本不值得我用半分心力。到如今这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别再互相折磨了罢,就此收手,无需再挂念。”

刘月盈真的是气昏了头,平常金贵缜密的大脑一定混成浆糊。她腿有些发软,撑着旁边的桌子,不发一言。

本来就沉闷的气氛更加压抑,我心里已经枯萎的花瓣一片片零落,只剩下丑陋的枝丫,等着腐朽成灰。

“小虑,”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不认真听甚至都听不清。

“你今日终于说出真心话是不是?以往的那些事,我以为你已坦然接受,或是默默原谅,却没有想到你一直憋在心里耿耿于怀,对那些事竟然是……如此的看法。”她转过头直视我的眼睛:“十年了,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我?”她问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一瞬间愣神,但我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

“呵呵,阳缕原先一直都敬仰您,爱戴您,愿意把一生都奉献给您,奉献给大兴,辅佐您成就千秋伟业——可是,现在不了。你说得对,那些就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想忍了,也无需再忍。”

“你……”她听见我这样的回答更加低落,凌厉的眼失去锐气。

我想气她,把她气的浑身颤抖,气的站不住,这分量约莫都不及我内心的万分之一痛,于是继续说道:“陛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包括那些——肌肤之亲。我甘愿做您的子民、大臣或者侍宠,我不在乎那些名分和地位,为陛下所任何事都心甘情愿。所以,才显得我格外蠢,被你利用欺骗折磨这么多年。”

刘月盈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撑着桌子的手臂也开始抖。

“你句句都说是为了我,可这不是爱,对吗?”她终于撕破我们之间最后的体面。“和我肌肤之亲,和我共桌用膳,这些事与辅佐我的性质都是一样的,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她哭了,波光潋滟,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

这是十年来,初次流泪。一颗颗滚圆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沿着她姣美的面容缓缓流下,在下巴处汇聚,然后砸向地面。

一滴,两滴,无数滴……

当刘月盈对着我流泪的时候,我愣神了。两辈子,几十年,皇宫后面的桂花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也没想过凌空帝会因为我而流泪——它来得太迟、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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