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凉晃了晃脑袋,抬头看看天空,只有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光线闪亮地睁不开眼睛。自己这些日子,怎么总是想到那个女将军,过些时日,她要好好查查,这女将军到底是谁,莫非她是返祖了,不过镇西将军府祖辈好像没有那般年轻的女将军。难道她是鬼上身了?呸呸呸,青天白日的,她想这些做什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不语。
第86章暴雨无声
微生凉跪在庭院中,天空漆黑一片,伴随着时隐时现的几道闪电,和不时轰鸣着的雷声。石板地面很潮,是即将下雨的前奏。膝盖抵在石板上又冷又痛,可是微生凉却没有任何的埋怨。在下午的时候,将军府的十大护卫把她训斥了一番,罚跪在祠堂的门前,好好感受这天地间的道理,好好向着列祖列宗忏悔。
将军府的处境本就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看似荣光照耀,却是被皇帝怀疑,被群臣嫉恨。稍有不慎,这份荣光就会演变成为夺命的刀光剑影,而作为将军府的长女,她却没有一点自觉性,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竟然当着翰林书院的众人前和出使南国的漠北二王子起了争执。
好听一些叫有骨气,将门无犬女,难听些,却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蠢货。将军府的众人也十分不解,小姐自幼聪慧懂事,和同窗的世家子弟的关系也不错,一直聆听大家的教诲,隐藏锋芒,性子看似随意放纵,却是内敛得很,为何今日和那初见的漠北二王子就这样对上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老爷在边境和漠北人打仗,所以小姐也看那独孤信不快?
无论如何,既然生于将军府,就应该有足够的觉悟的心机智谋,只有那样,才能带领众人护住镇西将军府这棵风雨中的苍天巨木。即便,现在小姐只有十二岁。在本该叛逆的年纪学会隐忍,他们知道这很难,不过灾难不会因为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停止到来。
狂风骤雨的夜晚,微生凉就笔直地跪在雨地里,今日,是她莽撞了,她本该想出更好的法子泄愤的,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当时头脑一热,就动手了,也许是那个虚伪的人用着虚伪的表情说着虚伪的话,让她觉得很不真实,所以她迫不及待地用拳头打破了沉寂。
雨水铺天盖地,那样的大,像是一个天空的雨都倾盆而下了。微生凉脸色苍白,绽放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她太弱了。原来,她是个没有力量的弱者,所以会在京城的她需要把自己装地更加弱小,才能更好地生存,做更多的事情。即便是一点耀武扬威,一点自以为是,一点叛逆,都是不应该的。
她好不甘啊,不甘心。可是她无法反抗这糟透了的现实,因为她确实太弱了。她曾以为自己的武功很强大,直到今日,被人不废一招一式打败;她曾以为自己天赋超绝,结果用了十分的内力,连一把匕首都拔不开;她曾以为她已经被将军府的众人认可,却是被十大护卫处罚,跪在这雨地里。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为将军府撑起一片天空,可是回头一看,原来漫漫长路,其实没走了没多少。劳劳碌碌,终究无为。
“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拜佛合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
无为剑,一重天。
第87章既见君子
夜凉如水,骤雨初停。
流华宫内,晚风拂过女子的如瀑青丝,羸弱的身躯在风中轻微地晃动着,背影显得缥缈孤寂又肃穆端庄,白色的衣裙在夜风里喧嚣着。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女子表情并无太多意绪,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无关紧要。皎皎然的面庞带着空寂,如兰似水的双眸带着朦胧的无望。
三十年前,她还是桃李满天下的李家的长女,李若暇,琴艺高超,誉满京城,而他是寄予厚望的太子,文韬武略,手段通天,他们成了婚,人人都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他们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政治婚姻,他们也从未接触过彼此。她有她喜欢的人,唤作百里仓,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毛头小子,匆匆忙忙出现了,又匆匆忙忙地消失了,她等着有一天百里仓和她重逢。他也有他喜欢的人,唤作李若兰,大局稳定后,他不顾众口悠悠,立了皇后。而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贵妃。
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容不下旁人。过去的那些年她就像是他的门客,出谋划策,却从未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妻子,他也并无半分僭越,相敬如宾,是再好不过了。他说,百里仓找到了,不过死了,他的手下带回了一缕头发,她信了,日日白裙,以遗孀自居。他也从未强迫过她什么,就放任她在这流华宫存活着。
宋祁站在李若暇的身后,看着她的身影,眼神有片刻的迷离,有转而成为了刻意的疏离和傲慢,波澜不惊的面庞有片刻的黯然。他告诉自己,自己自始至终喜欢的人都只会有李若兰一个,只是许久未见她了,才会有这样的波动。
“宋祁,许久未见了。”李若暇语气淡淡的,勾起一抹微笑。
“是许久了,有半年了。”宋祁嘴角牵起。
这天底下,喊宋祁这个名字最多的,不是先王,也不是太后,是她,李若暇。当时只道是寻常。她不像个寻常的世家小姐,知道他喜欢她的庶妹,便处处拿这来拿捏他,他也由着她去。其实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只不过是看她在意,便逗着取乐。
她不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像是从李府的深宅大院挖出来的谋士,一袭粉白衣裙,伴着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杀人灭口这种场面倒也不怕。自从知晓了她苦苦等待的人,原是唤作百里仓,他像模像样地替她寻,还带回一些头发,还有伪造的定情信物。他劝她寻个良人,度过余生,他可以为她伪造一个新的身份。这时候,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权利,财富,威望,什么都拥有了,但是还缺少一位皇后,他心中早有期待,却无法言说。
她说,“宋祁,日后就劳烦你养活我这个无用人了。”他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后来的她,倒是真像个无用人,披头散发是常事,偶尔束发都是稀罕事,纯白的裙加身,白的酷似丧服,住在流华宫。宫人都道,陛下是看在以前的夫妻情分上,才一直纵容着玉贵妃胡闹,又或者是对贵妃心有亏欠,毕竟最后登上后位的,不是别人,是贵妃的庶妹,一个名不见传的女人。宫中老人看得透彻,陛下虽然英明神武,在感情上却还是个毛头小子。
“宋祁,我给你弹一曲。”李若暇转过身来,宛然一笑。
“不必了,我可不愿听你那凄凄惨惨的曲子,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宋祁挑了挑眉毛。
“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有意思。你老了,脸上都是皱纹。”李若暇歪了歪头,语气里不乏调侃。
“你倒是得岁月善待,姿容倒是一分不减。”宋祁眯着眼睛,亦笑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李若暇坐在美人靠上,虚弱地笑了笑,喘了口气。
第88章容和小凉
“你倒是得岁月善待,姿容倒是一分不减。”宋祁眯着眼睛,亦笑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李若暇坐在美人靠上,虚弱地笑了笑,喘了口气。
“若暇,你还能活多久。”宋祈也坐了下来。
“不久。”李若暇迟疑了一下,平静地回答。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看东西都是恍惚的,每一日都很虚弱乏力乏力也许有一天阎王爷收了她,也不奇怪。当得知百里仓死讯的时候,她的一部分就已经死去了,剩下的部分在一直苟延残喘着,贪生怕死。
“若是你当年嫁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宋祁幽幽叹了口气,他近来总觉得是自己误了李若暇这一辈子,若是能重新来过,他不会捏造出百里仓死去的消息。他低估了她的执拗,她宁可一直等,一直死耗着,也不放下百里仓。
李若暇没有回答,如何?应该是比现在好上许多。挂着一个贵妃的名号,每日像孤魂野鬼一般活着,浑浑噩噩,没有一丝的希望。百里仓同她从相识到分别,不过一年时间,却像是一块烙印烙在她心上,可是从他离开开始,往后的岁月,都是他一个人的镜花水月了。
宋祁不想告诉李若暇,百里仓其实并不一定死了,那些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他按照她给的图纸仿造出来的。但他并不愿意那样做,那会让他显得更加卑劣。死人尚且争不过,又怎么和一个活人争?
“我听宫里人说李若兰怀上了,恭喜你啊。这次可要看好宫里那些人,别再弄掉孩子了,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李若暇对宋祁小声说道。这个庶妹她虽没有什么感情,不过宋祁也算是她的朋友。
“她根本就不想要孩子,都是她自己故意弄掉的。”宋祁看着昏沉的月色,眼中晦暗莫测。宋祁曾以为自己多么地爱李若兰,爱她媚眼如丝,爱她风情万种,爱她长袖善舞,爱她热情活泼,他给她金银珠宝,给她华美的衣服,给她至高无上的宠爱,可她从未想过要爱他。
李若兰只爱自己,她会和他撒娇,对他软身细语,只是她又想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他曾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以为有一个美若天仙的皇后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到头来,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若暇,若是我这把年龄,还能有个孩子,男子就要像是李家小子,女子就要像是微生家小姑娘。”宋祁有些羡慕地说道,也不知道李鹤轩和微生行云怎么生养的。
李若暇不由噗嗤一声笑了,“无清也是个好孩子,不比容和和小凉差多少。”说来也有许久没见过他们两了,小时候经常打架还喜欢吵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待在宫中久了,现在连他们的模样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凉小时候软软弱弱的,打起架来却是像是一只小野兽,容和小时候就能说会道的,总是把小凉说哭,这两个孩子倒也是有意思,无清倒是乖巧很,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他们都大了,也知道利害关系,不肯与我这个老人交心了,我现在倒真是个孤家寡人。”宋祁苦笑着。
“何时他们进宫了,你就唤来给我见上一面。”李若暇心中阴霾散了一些,粲然一笑。
第89章十大护卫
自从和漠北二王子打了架,微生凉就一直在镇西将军府关禁闭。翰林书院没了微生凉倒是安静了不少。太保们为此倒是高兴不已,不过一众的贵族子弟倒是对此颇为不满。
微生凉这个家伙平日里有趣得很,打架喝酒斗蛐蛐,没有什么不会的,对书院的女子们也多有关照,甲班的女子们何日来月事她都一清二楚,被哪个登徒子调戏也会及时解围,偏偏性格放荡不羁,身为女子却毫无半点斯文,又不认真听课,使得学院里那些老顽固们对微生凉颇为不满。
为了迎接漠北的使节,宫中发了帖子,邀请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参加,除去个别有爵位在身的重臣可以携带嫡长子参加,大多数臣子都是只身一人前往晚宴。微生凉作为一品骠骑将军的独女,代表镇西将军府参加。
关禁闭的这三日里,微生凉一直在将军府的密室里查询典籍,试图找到这匕首的出处,虽然没有查到这匕首,却查到了一把与之颜色花纹相近的一把剑,长虹剑。微生凉很确信,自己在遇到长虹剑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把剑。
黑红的色彩低调而深沉,繁杂的花纹让她眼花缭乱,最让她动心的是天外玄铁的材质,据说是前朝的亡国之兵,现在藏在国库里,有朝一日,有一个恰当的时机的时候,她要入国库,得到这把剑。
由于在无为剑第一层的突破,又强行拔匕首,使得微生凉的内力此时只有圆满状态的三成,走路都有些虚,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把亏损的气血补回来。
将军府的十大护卫原是在战场上和微生凉的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为何在京城陪在微生凉身边还要从八年前说起。
八年前微生行云在战场上大战告捷,内阁的大臣们一致认为,如果放任微生行云的威望在百姓心中增加,有朝一日,镇西军终究会和中央军队分庭抗礼。而且不少镇西将军府的远亲借着镇西将军府的威望作威作福,地方官员已经反映多次,必须找个法子解决这样的乱象。
宋祁自然是信得过微生行云的衷心,不过内阁大臣们的想法他也必须考虑在内。
李鹤轩便提议把微生行云的女儿微生凉带到京城来养,毕竟边境苦寒,小孩子也过得艰苦,正好也能当做是人质。其实李鹤轩也有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正妻就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李容和,不过男孩子哪里有女儿贴心可爱。微生凉若是住在京城,就相当于他和妻子多了一个女儿,岂不乐哉。
微生行云起初是极力反对,一直修书朝廷,他宁可把女儿养在这苦寒之地,也不愿女儿孤身一人养在那虎狼环绕的京城。而秋叶不仅仅是微生行云的妻子,其实也是他的军师,一面是相公,一面是女儿,秋叶也无法抉择。秋叶的身体那时也在每况愈下,不时咯血,晕倒,根本经不住长途奔波。
在收到李鹤轩的保证书后,微生行云在军中挑选出了十个人,把养育教导女儿的责任交给了他们。这十人虽然都是都是难得的人才,却大多都有些战场后遗症,双手再也拿不起刀剑砍向敌人。
这十人武艺高强,把将军府保护的如铁桶一般,被京城世家暗地里称之为是十大护卫。
第90章宫中晚宴
宫宴当晚,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微生凉对于参加这种官方宴会已经是习惯地不能再习惯,厌烦地不能再厌烦。无论这些大臣私下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一定是关系和睦,相互追捧。微生凉的身份和地位虽然参加这种宴会绰绰有余,不过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在一群男人中间也是有些尴尬。
行完礼后,宴会正式开始。李鹤轩照例招了招手,让微生凉和李容和坐在了一桌。当年和微生行云签了保证书,李鹤轩就一直对微生凉多加关照,说是把微生凉当做是亲生女儿也不为过。
“小凉啊,你和容和好好玩。”李鹤轩习惯性地揉了揉微生凉的脑袋,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姑娘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大姑娘了。
微生凉乖巧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李容和有些嫌弃地看着微生凉,被他老爹一巴掌呼背上了,默默吃起了盘中的果子。
皇帝似乎和漠北二王子独孤信相谈甚欢,甚至把太子宋无清都忽略在了一旁。微生凉余光看了一眼独孤信,明明是胡人糙汉,却偏偏比京城任何一个自命不凡的世家都更有贵族气质,她甚至都怀疑,这个独孤信是不是漠北皇室的子弟。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在场的大臣们都是醉意微醺。微生凉也灌了不少酒,毕竟宫中的御酒可是难得,她对自己的酒品还算是有信心,几壶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脑子不糊涂。李容和滴酒不沾,等微生凉喝醉了,他还得把她送回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