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白无奈地笑了,摇了摇头,世人皆道顾云烟是心思缜密,八面玲珑,没想到还是个大逆不道,口无遮拦的主儿。
顾云烟解下了斗篷递还给了晏秋白,两人并肩回了猎场的营地。
来时路上,各怀心思,结果三言两语,说完便觉得彼此都有些矫情。回来时,明明万千思绪,倒也不觉得负重累累,反倒觉得心头的重担有人分了一些,轻松了不少。
第194章围壶吃肉
两条首尾衔接在一起的银鱼横卧在顾云烟掌心,鱼身上雕刻着细密而精致的花纹,在月色的映射下面隐约可见波澜涌动。鱼眼处镶刻着红色的宝石,晶莹剔透,极其饱满的四颗,举世难寻第二条这样的双鱼。
双鱼是西部边境处游牧民族的传统,就像是长生锁一样,用于锁命,保佑孩童健康长大。若是这东西落到了其他人手中极有可能并不会发现什么端倪,甚至只把这东西当做是一件装饰品,但是落到了顾云烟的手上,就是另外的一番意味了。
前世的顾云烟在西门关待了整整七年,对当地的民俗了解甚笃,自然也是知晓双鱼是什么的。
可是,为何皇后会有这东西,而又为了什么,刺客非要冒着全军覆没,破釜沉舟的信念要夺了这双鱼,当真是有意思。
今夜月色正好,无风无雾,适合布局。
玉枫邀了顾云烟喝酒,好几日没碰酒水的顾云烟没禁得住馋虫的诱惑,欣然前往。这可是玉枫自己自愿要入火坑的,可怪不得她了。
为了便于观测星象,玉枫的帐篷在营地的外围。顾云烟走了许久,才到了这地方。
火红的篝火架在帐篷的外面,火上架着两个大铜壶,一个壶里面盛放着浓郁醇香的酒水,另一个壶中放着肉汤。玉枫和那位保镖美人在那拿着烧火棍戳戳弄弄,好让火势不熄。
酒香混合着肉香,在寂静无风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的诱人。
见到顾云烟来了,玉枫欢快地摇了摇手,喊道:“小云烟,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快要开始吃了。”
顾云烟闻言嗅了嗅空气中的食物香味,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忙不迭地走到了篝火堆旁边,在玉枫旁边坐了下来。
玉枫从身后取出来三个碗,还有三双筷子。拿了一个木勺子站起身,晃晃悠悠又极其缓慢地盛了肉汤递给了顾云烟,又装了一碗给那位美人,最后给自己也盛了一大碗。
夜风寒冷,冻得顾云烟手指都有些僵硬,好在碗的温度高,光是放在手里都觉得暖和,身体的血液都运转了起来。
朦朦胧胧的热气弥漫开来,顾云烟觉得自己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楚了,睫毛上面凝聚着星星点点的一点点的水汽。
鹿肉松软肥美,喝了一口的热汤,嘴里带着一些肉的甜味还有油滋滋感觉,美哉美哉。
顾云烟喟叹道:“玉枫,你这手艺一绝啊。”
那位没说过话的美人闻言竟然也跟着点了点头。
玉枫笑了笑,露出白色的牙齿,说道:“我先前一直独自一人住在山上,像打猎做饭这种事情,免不了亲力亲为,做的多了,手艺自然见涨。”
这时候装酒的壶里面酒水已经沸腾开来,咕嘟嘟地冒着水泡,连着盖子都要被水汽掀起来。玉枫忙攥着衣袖,迅速地把盖子揭开了。
浓郁甘醇的酒香一下子扑面而来,光是闻闻便有一种几乎要醉了的感觉。
前世战场杀敌,在西门关喝的酒大多是粗劣的烧酒,像是这种甘甜又昂贵的,闻起来就引人堕落的酒水,顾云烟饮的少,但也喜欢。
顾云烟把肉汤已经喝干净的空碗递给了玉枫,舔了舔舌头,递给了玉枫,说道:“给我来一碗酒吧。”
玉枫神情有些犹豫,说道:“小云烟,你年纪还小,不可饮酒。”
顾云烟脸颊微红,说道:“我酒量尚可,你盛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第195章酒后乱语
顾云烟说自己酒量好的结果就是,喝了一碗甜酒后,脸颊通红,在寒风里鬼叫。
起初的时候,玉枫见顾云烟约莫是醉了,还想把顾云烟带回她自己的斗篷去。后来发现这小妮子竟然是个练家子,稳如千斤坠,自己和那保镖美人两人拽也拽不动她分毫。又不能把她嘴巴堵着,倒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玉枫嘀咕道:“都说女儿家醉酒是憨态可掬,怎么到了小云烟这里就是女疯子要耍流氓了?”
保镖美人闻言看了眼玉枫,觉得这话说的很没风度,分明是玉枫给了酒水给顾云烟,究其原因,还是怪玉枫。
玉枫被美人这一看有些心虚,忙闭口不言。
看着顾云烟在那像是跳大神一样,极为可笑地摇摇晃晃,左边跳跳,右边跳跳,整个人全无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小大人的模样,倒也有趣。
玉枫一时间起了玩心,说道:“小云烟,你现在是醒着还是醉了?”嘴角带着取笑的笑容。
顾云烟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玉枫,说道:“我,我认识你,你叫玉枫,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骗子。骗子,我告诉你,本将军醒着呢,你休想套话。哈哈哈哈哈。”
玉枫汗颜,怎么将军都出来了?当真是醉的不轻。那便再好不过了,那还不是他想套话便套了。
玉枫问道:“那将军大人,你现在可是真喝醉了,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总不能在这发一夜的酒疯啊。”
顾云烟闻言扑腾一声坐了下来,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地说道:“对啊,我喝醉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你,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来害本将军的小人?”
玉枫闻言噗嗤一声笑了,看向了身旁的美人,指着美人,问道:“我是小人,那这位是什么人?你可要公平一些,不能只说我一个。”
保镖美人闻言微楞,看向了顾云烟,心底竟然真有些期待,想直到在这位顾大人心里,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顾云烟点了点头,歪着头,说道:“她是美人,你是小人,绝对没错的。本将军最公平了。”
玉枫无法遏制地哈哈大笑,眼睛甚至忍不住滴下来一滴眼泪,点了点头。戏谑地说道:“那你是什么人呢?”保镖美人冰山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神情,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顾云烟闻言指了指自己,有些惊讶,有些迷糊,有些哀伤,说道:“我,我是什么人?我,我我是个无情的人。”
玉枫闻言愣了愣,他也没有想到,在顾云烟的潜意识里面,原来她自己是个无情的人吗,那可真是比世上任意一种人都悲哀啊。
顾云烟乖巧地抱着膝盖坐着,也不再吵闹了,像是酒醒了一样,但是玉枫和保镖美人都知道,其实她还醉着呢,要是醒着的顾云烟的话,哪里会把自己这样脆弱又无奈的一面显露出来。
顾云烟嘟嘟囔囔地说道:“春波碧草,西门关处,狼烟四起,刀剑相对,共眠于山河万里之下。”其实她,也是有所挂念,有所珍视,有一份情深,只是那人,留在了过去,世上再无那样爱她的人了,而她也无人可爱了。
第196章双鱼渊源
顾云烟醉醺醺地坐在篝火堆旁,此时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刚刚那般活蹦乱跳的发酒疯状。面色沉静,还像是平常的那个不近人情的顾大人。
玉枫颇为感叹地对身旁的保镖美人说道:“过慧易折这话说的不错,你看小云烟小小年纪懂这么多,就不得不承担住大人的责任。”
保镖美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玉枫到自己帐篷里面去取了一个厚实的兔绒斗篷,盖在了顾云烟身上。
顾云烟迷迷瞪瞪却又咬字清晰地说道:“谢谢。”
玉枫只觉得好笑,也没回答,拿着烧火棍子又戳戳弄弄篝火堆,添了几根柴火,好让火势更加旺盛一些。
顾云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双鱼,伸出手递给了玉枫。
玉枫略微有些疑惑,而后接过了双鱼,对着火堆的亮光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东西。银子打造的鱼身,红宝石制成的鱼眼珠,精致至极。
玉枫收敛了之前玩笑的神情,目光定定地看着顾云烟,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云烟目光清明通透,像是了酒醒了一般,但玉枫清楚,她还醉着呢。顾云烟说道:“这次刺客案,刺客要找的东西。”
玉枫大惊,眯了眯眼睛,把双鱼凑近了篝火堆,又细细地瞧了起来。饶是他博览全书,也没在中原地区见过这样风格的饰品。久久看着,那红色的鱼眼珠子竟然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似是要把观者的魂都吸进去。
顾云烟继续说道:“这是从皇后那弄来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说着斜睨着玉枫,中指比在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
此时乌云蔽日,周围的景象都迷糊昏暗了下来,玉枫只觉得身后阴风阵阵,似乎是有一只黑色的猛兽,张开了大口,在某个刹那,就要将他吞噬下去。强烈的震惊和恐惧感使得他的额头沁出点点的汗水,手心竟然已经满是湿润的汗珠。
玉枫乘机继续问道:“那你为何告诉我?”
顾云烟露出了一个极其明媚且残忍的笑容,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拉你下水啊,这样咱们就都不能独善其身了。要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揪出来,要么息事宁人,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你挑哪一个?”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玉枫汗颜,深吸了口气,默默地抬头看了看天,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玉枫苦笑了一声,看向了身旁的保镖美人,“若是你,你选哪一个?”
保镖美人认真地思忖了一下,而后耸了耸肩膀,坚定地回答道:“跑路。”
顾云烟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把兔绒披风裹着,把自己的头老老实实地埋在了披风中,说道:“我得跑路了,这京城是容不下本将军了。本将军要去西门关种田去。”
玉枫心中五味陈杂,此时手中的双鱼就像是一块烫手山芋,一道催命符,叫他晃了神又害怕,早知道朝堂和后宫的势力如此错综复杂,他就不出山了,待在山上天天吹吹小曲弹弹琴也不错啊。
第197章暗潮涌动
黑暗中响起了一个泠然如冷泉的声音响起,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黑暗中站了出来,手中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笼,那人道:“顾姑娘,你怎么在这?”
这一出声,玉枫和保镖美人都看向了声音的源头处。玉枫不动声色地把双鱼塞到了袖子中。此时月色破云而出,来人白衣入画,黑玉面具使得整张脸显得冷硬甚至有些可怖,但好在风华气度皆为上乘,倒是并不惹人生厌。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白日里面见过的晏秋白。
顾云烟抱着膝盖,很是乖巧,只是不看晏秋白。
晏秋白和玉枫两人打了照面,彼此拱拱手,算是行了礼。
晏秋白弯下腰,侧着脸看着顾云烟。
顾云烟脸颊通红,身上带着酒气,眼神看似清明,实际上已经是完完全全地醉了。若是真醒着的时候,顾云烟的目光可不会像是现在这样的澄澈,乃至毫不设防,而是深沉地像是古井一样,叫所有人都看不透。
晏秋白不由得皱了皱眉,问玉枫道:“她喝了多少的酒?怎么醉地这样的深。”
玉枫闻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窘迫,答道:“不多,一碗罢了。”
晏秋白不语,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息,冷笑道:“司空大人也是成年人了,做事情还是有些度量才好。顾姑娘再怎么洞穿世事,心思通透,也不过是个孩童。酒水这种东西,你怎么能让她碰。”
玉枫也恼了,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责备,脸都挂不住了。硬着脖子说道:“那怎么能怪我,是小云烟自己要喝的,那是我能拦住的吗?”
晏秋白冷哼了一声,不再同玉枫讲话。
柔声对顾云烟说道:“云烟,我带你回去吧。”
玉枫刚想阻拦,谁知道顾云烟竟然点了点头,应了句好,还随手把身上的兔绒披风解了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碎屑,站起身来。
晏秋白见状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了顾云烟,顾云烟乖乖巧巧地把披风系好,跟在了晏秋白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高一矮的背影融合在了昏沉的黑暗中,只有那一盏灯笼还透着光。
玉枫摸了摸头,袖子里的双鱼抖了出来,这下子更是满头雾水了,感觉头要秃了。
晏秋白说道:“云烟,下次不要喝其他人一起喝酒,知否?”
顾云烟答道:“不知。”
晏秋白默然,说道:“为何?”
顾云烟答道:“酒能解愁,味极甘甜。”
晏秋白说道:“那就吃糖吧,糖之味,更为甘甜。”
顾云烟摇了摇头,答道:“无人与我糖,却有人与我酒。”
晏秋白轻笑,说道:“那往后我同你买糖吃,你不喝酒,可好?”
顾云烟点了点头,说了个好。
两人一问一答就像是真的,但晏秋白清楚着,顾云烟还在醉里,明日记不记得这话,还是个问题。
到了顾云烟的帐篷,顾云烟挥挥手,慢慢地进了帐篷里面。
晏秋白笑着摇了摇头,本想回自己的斗篷去,本来就是今晚特地去寻的顾云烟,既然人已经寻到,那便无甚其他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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