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TXT全集下载_10(2 / 2)

崩坏 江岸 4809 字 2023-09-03

罗轩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他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同时又因紧张排出汗水,浸湿领口。他感觉环境闷热难耐,左前方第一排的议员正在发言,话筒发出嗡嗡的杂音,这种杂音非常细微,但在罗轩的耳中放大,如同雷鸣。

议员咳嗽一声,结束了发言。

“对不起,我没有听清,能将问题简要地重复一遍吗?”他瞥向议员席,有一瞬间,眼神如离弦的箭矢,再一瞬间,锋利的感觉消失了,他端正坐着,把手拿到了桌面上,松散地交握。

议员不悦地抛出刚刚说过的问题,无非是安里在移动通信设备领域的市场占有率高,他质疑安里掌握了定价权。

“安里未涉足该领域时,一块基站芯片价格是多少?现在,价格是多少?安里投入了几十亿美元的研发资金,做到量产2nm芯片,将基站芯片的价格降低到原来的50%。未来价格必然会再降,安里在源源不断地投入技术研发资金,只要技术升级,价格就会降低;如果技术不升级,安里就会自然而然地被市场淘汰。”

他流畅地说着话,不见丝毫卡顿,“您提到安里的利润率,我想说的是,安里是一家公司,不是靠政府拨款的慈善机构。我们为美国创造了三万多个就业岗位,这三万名员工需要用工资来供养他们的家庭;我们上游有上千家供应商,这些公司也要盈利才能生存;安里移动通信产业去年纳了三十多亿美元的税款,如果没有利润,我们交不出税。”

“回到市场占有率。”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睛深处有胜利的笑意,五官像被精准的机器操纵着,固定在平静的状态,“不是安里垄断了市场,是市场选择了安里。”

这句话振聋发聩,在场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安里年轻漂亮的CEO,他好似在发光。

“Jiang,他可太酷了,像个古代的帝王。他私底下也这样吗?”同事在茶水间与他相遇,兴奋地说起话来。

不久前,罗轩大张旗鼓地宣扬他跟江明允的关系,以至于江明允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他有望成为“安里王妃”。

这种私人问题,江明允不想回答,他笑着说:“你知道了答案,不就剥去了他的神秘,丢失了他的魅力?”

他回到办公室,才打开电脑,看反垄断听证会的全程视频。

白色的门从内部打开,邓罗轶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出听证会大厅,他松了一下领带,转头对Edmund说:“召集人开会。”

就在这时,Eve迎面快步走来,邓罗轶还不知道她重新担任了他的生活助理,正纳闷呢,她附在他耳边,告诉他,Diana心脏病犯了。

早上醒来,Diana的心脏就不舒服,她挂念着今天的听证会,早饭只吃了几口,看直播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胸闷、心悸,送到医院时发生了心脏骤停,幸亏就在急救室外,抢救及时,停止的心脏重新跳动。

ICU病房里的机器不时发出冰冷的嘀嘀声,这声音不存在于自然,高度理性地与心跳、血氧、血压挂钩。邓罗轶以为Diana还在昏迷,实则她是醒着的。

她插着输氧管,青紫的嘴唇微微张开,苍白的脸颊和鼻梁上散落着雀斑,像白纸上的墨点子。从前,他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有雀斑,雀斑不比皱纹显眼。

Diana疲惫地看着邓罗轶,要说话,可声音很轻,邓罗轶将耳朵贴在她嘴边才能听到。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

邓罗轶握住她冰凉的手,怕惊扰了她,轻声说:“妈妈,你安心修养,不用担心公司的事。”

Diana摇头,还是要说话,“……你很好……不用……不学他……你很好……做你自己……”

“妈妈,我没学他,是我。”

机器响了一声,尖锐地刺进凝滞的空气中,Diana心跳加速,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学邓……罗轶……”

“是我。”邓罗轶眼睛深不见底。

Diana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只看着他,不说话了。

邓罗轶离开医院时,街灯已然洒下光芒,光芒外的黑暗无穷无尽。Eve提醒他今晚和江明允有约,他仍旧沉思着,好像没有听到Eve说话。

他让司机载他去老宅。

江明允感觉到听证会后半部分的罗轩变了,当他用傲慢的眼神说出“不是安里垄断了市场,是市场选择了安里”这句话时,江明允确定他是邓罗轶。

他开车回家,不打算赴今晚的约,他知道邓罗轶不会将这个约定放在心上。然而他中途还是更改路线,去了罗轩发给他的地址,是一家日料店。

七十多岁的寿司大师今晚只接待两位客人,他等来了一位,另一位迟迟不来,他痛惜鱼腌过了时间就失去了鲜味。

老人说了一句日语,年轻的学徒从旁翻译,“客人开始用餐吗?错过了时间,味道就不鲜美了。”

江明允歉意地摇头,要了一壶清酒。

邓罗轶在童年居住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他找出一堆玩具和画册,从更衣间的鞋柜里翻出了照片。

相框完好,本应该摆放在床头柜上面。照片里,年幼的邓罗轶坐在野餐布上,咧开嘴笑,牙还没有长全,幼态可爱。Diana侧着腿坐,一只手撑着草地,另一只手好像正要去触碰邓罗轶,她满头金发在阳光下如金银丝线,脸上有柔和的光辉,像画像上抱着孩子的玛利亚。

没有邓安,可以猜测拍照的人是他。

他在照片中的邓罗轶身上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特征。

作者有话说:

两级反转!

前文邓罗轶的梦境和回忆中有冲突。梦境中是罗轩问邓罗轶“为什么不跟他们玩”,而回忆中是邓罗轶问罗轩这句话。

人格分裂症一般分裂的副人格比主人格强大,起到保护主人格的作用。(个人理解)

第27章双生

日料店打烊了,霓虹的招牌如吉原街上盛装打扮的舞女,江明允胳膊上搭着外套,微有醉意,解开了领口第一颗扣子,站在路边等代驾赶来。

一辆车碾过落叶,停在他面前,江明允将眺望远方天幕的视线收到近前,后座车窗缓缓降下。明暗在车内分割开来,他的下半张脸浸在霓虹的光中,精致的鼻尖转向江明允。

“寿司味道怎么样?”他问。

江明允摇了摇头,“不知道。”

“上车。”

江明允恍若未闻,动也不动。邓罗轶倾身,霓虹光笼罩了他整张脸,那双慵懒的桀骜的眸子又开始散发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等到这么晚,难道不是等我吗?”他牵动嘴角露出个近似笑的表情,眼睛没笑,“上车。”

靠近火会感觉温暖,触碰火却会被灼伤,对江明允而言,邓罗轶无疑是一团火。他做了飞蛾,坐进了邓罗轶的车。

两人都在沉默,司机更是沉默得像个假人。车窗外路灯洒落的光在深色正装上流动,忽明忽暗,邓罗轶的蓝宝石袖扣闪动针尖似的光芒。

江明允问:“去哪?”

“海城。”

这辆车开往机场,前方已经能望见机场建筑。一架客机刚起飞,红绿白三色航行灯在暗夜中闪耀,飞机庞大的身躯掠过低空,迅速爬升高度。

“不行,我的猫还在家。”江明允空腹喝了太多酒,此刻感到头晕。

“我会派人照顾它,告诉我你家的密码。”

江明允把房门的密码告诉了邓罗轶,邓罗轶给Eve打去电话,让她照顾江明允的猫。

“你去海城不带你的助理?”他抬起靠近车门的手按压自己右侧的太阳穴,头晕,想不通现在是什么状况,一切都突兀得像一场梦。他难以预测这是一场美梦还是一场噩梦。

邓罗轶说:“我只带着你。”

更像一场梦了。

车畅通无阻地驶进私人飞机的停机场,开上机场跑道,在一架飞机的登机梯前停下。

邓罗轶上了飞机径直走去餐厅,他也没有吃饭,他们今晚约的这顿饭注定要在飞机上解决了。

飞机升空时气压变化,耳膜产生轻微的不适,江明允静默地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的邓罗轶埋头吃东西。他看起来很饿,食物嚼几下,囫囵地咽下去,继续往嘴里塞。

“Roy,别吃了。”

邓罗轶根本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发泄。

他吃完了盘子里的所有东西,用餐巾擦擦嘴,对江明允说:“你困了没?困了就去睡觉吧。”

“先告诉我为什么去海城,为什么要带着我。”

“我要知道我是谁。”邓罗轶往后仰,恹恹地靠着椅背,眼睛弯了起来,笑道,“……我觉得我应该需要你。”

江明允许久没有眨眼,怔愣地看他,而后移开眼,陷入沉思。

一直到邓罗轶母亲的墓前,江明允还未消化完邓罗轶的话。

邓罗轶的真实身份是罗轩?

巨大的疑团盘踞在邓罗轶身后,延伸向十几年前的夏天,就诞生于这座城市。

今日并非节庆,墓园里冷清无人,邓罗轶空手而来,什么也没带,两年前罗轩带来的花束早已归于尘土。他蹲下,伸手拂去墓碑照片上的灰尘,照片中的女人与他明显有血缘联系,眉眼间掩不去的相似。

她死在那年夏天后的第二年,胃癌,生命中最后的时日大口大口地吐血,吃不下一点东西。即便她已如此凄惨,邓罗轶仍不能原谅她。若她经得住诱惑,没有出轨,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当年罗晓媛带着罗轩租住的旧楼房已被拆除重建,宽平的街道,巷口遮天蔽日的梧桐换成了晚樱,冬天,樱花树纤细光秃的枝条开不出花朵,枯守着寂静的小区。

邓罗轶透过车窗瞧了那片区域一眼,转头对江明允说:“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要用催眠唤醒藏在脑海里的记忆,为此找到了杜城春。

“这次是邓罗轶吧。”杜医生做了个手势请他坐。

邓罗轶坐下后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催眠不适合你这类病人,外界的心理暗示会使你自身更加混乱。”

邓罗轶坚持,“我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杜城春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江明允,希望他能阻止邓罗轶。江明允面容沉静,明白邓罗轶心意已决,他没办法阻止他,所能做的唯有陪伴。

“有事叫我。”江明允看一眼邓罗轶,犹豫片刻后,他走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邓罗轶躺在治疗床上,光线适宜,环境安静,耳畔传来杜医生温柔的声音,引导他放松。

他在坠落,落向记忆深处,时间开始疯狂地逆向流动。

音乐会开始前,他找到位置坐好,不经意间发现江博士坐在他左前方。他倾身过去要与他打声招呼,大厅里的灯忽然全灭了,大提琴低沉的声音穿破黑暗,前方亮起微芒。

他整理了一下学士服,走向主席台,从校长手中接过学位证书,Roy·Deng,法学学位,微笑,握手。

场景变换到游泳馆,从浅水区游向深水区,水的浮力越来越大,眼前的蓝色由浅渐深,泳池底部沉淀着粼粼的波光。

仰头,他眯起眼直视西沉的太阳,此时正坐在高中体育场的看台上。同伴递给他一支点燃的烟,他指间夹着烟靠近嘴边,吸了一下,烟气携带燃烧后的焦味直刺喉咙,他咳出烟气,把烟扔到了脚下。

手指沾满腥臭的粘液,他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冰冷的物体,四面黑暗围拢,什么也看不见,他摸索着找出手机,屏幕发出微弱亮光。

「不要叫我妈妈!你不是我儿子!能听懂吗?!」她生气了,他仰起脸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一声不吭。

机场,罗晓媛蹲下来,最后一次将他拥进怀里,「你要听话,你爸爸的妻子你见过的,你要叫她妈妈……乖一点……你乖一点我就把你接回来……」

最初,最初的记忆。

罗晓媛带他从大房子搬进了小房子,他全然记不得大房子什么样,仅有大这个印象,比后来的房子要大得多。出租车开不进拥堵的巷口,罗晓媛拖着行李箱,提着行李包,还要分出神来留意他是不是跟在身边。

路过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时,树下支着一张桌子打牌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停止大声喧哗,打量他们。

附近的小孩都不跟他玩。

「我妈说了,你妈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肯定是给人当小三,被赶出来了,还带着个拖油瓶。」

「我妈也这么说。」

他们七嘴八舌,吱吱呀呀,他哭着跑回家,罗晓媛将他抱在膝上,安慰他还有几天他哥哥就来了,他可以跟哥哥玩。

然而几天是个虚数,不是确数,时值春末,离盛夏还要好久好久。

罗晓媛找到了工作,白天上班时就把他锁在家里。白天他会看电视,会趴在窗口偷看小孩们玩闹,桌子上有饭,他饿了或无聊了就吃几口。住在对面的一个独居老太太问罗晓媛为什么不送孩子去上学,她说要把他送去美国,在国内的这两天就不送他去幼儿园了。

实际上是没钱,罗晓媛把几家幼儿园的宣传册摊在桌上,对比了半天,最终胳膊肘撑着桌面,抬起双手抵着额头,藏起躁郁的脸。

罗晓媛总是满足邓罗轶的要求,哥哥指着橱窗里的飞机模型,她掏出钱包,把钱仔细点了点,换来一盒模型零件。

邓罗轶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说明书,开始拼模型。他凑过去,伸出手摸一下机翼,邓罗轶把零件拢了拢,推到远离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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