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分明是在同一个车厢之中,一张矮几将双方分隔开,犹如楚汉河界,两侧的气氛泾渭分明。
马车中飘着烤鱼的香味,帘布被掀起一角散味,盘筷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十分明显。
雨化田睁眼,一眼便望见了晏良满足地瘫靠在车壁一角。
而对方身侧的李寻乐则是脊背挺直,抬手间也显得一本正经。
雨化田当日在琼林宴上望见了那一甲三人,三人各有特色,可三人中唯有晏良一人尤为出挑。彼时晏良身姿如松,与众人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琼林宴上的探花郎与他面前这个懒洋洋的青年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探花郎人前人后两副模样,状元郎却是从始至终都显得一板一眼。
雨化田心想为何这人会在他面前摆出来这副懒洋洋的姿态,莫非是不把他当外人?
晏良似有所觉,微微抬眼,对着他展颜一笑。
雨化田收回视线,丝毫没有回应的打算。
晏良也不恼,继续懒洋洋地瘫着。他不知道雨化田找他和李寻乐是想问些什么事,但能让西厂督主特意来找他们的事定然不是一件普通的事。
西厂最近正在追查的则是礼部侍郎于家中横死的案子,若是找他们定然也与这件案子脱不开关系。
晏良若有所思,刘长旻今日告假没来他心中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待李寻乐解决完烤鱼后又过了一刻钟,马车在西厂前停了下来。
雨化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他们身上都沾染了烤鱼的气味,三个人顶着一身的烤鱼味从门口守卫面前经过进了面前的院子。
西厂位于阴处,寂静而又阴森森的,透着股凉气。
雨化田带着他二人直往后院去,脚步不停。李寻乐心中疑虑,他同样疑惑于雨化田所要询问之事,随着四周景物变化,空气中也隐隐有清香弥漫开来,雨化田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屋外有一个以布蒙住口鼻的小太监,雨化田朝他示意了下,那小太监急忙奉上了三块布。
待看见晏三人蒙住口鼻,小太监伸手将门推开,雨化田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晏良在蒙上那块布时心中便有了觉悟,因此看见了房中景象后反应不是太大,只是紧紧闭嘴。
房中躺着一具面容被划烂的尸体,已腐烂生蛆,细看之下能看见在皮肉中翻滚蠕动的白色蛆。而那人身上的衣裳赫然是绣着鸳鸯的青色官服,是正七品文官的配置。
李寻乐初次见到这情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胃中一阵翻滚,几欲作呕,微微躬身,面色难看极了。
怪不得叫他们蒙住口鼻,怪不得这院子里有着古怪的清香
清香是为遮掩腐臭,蒙住口鼻是为以防闻见那气味。
晏良沉默地拍拍李寻乐的后背希望能安抚他,李寻乐脑子里全是方才看见的尸体模样,不止胃中难受,心里也难受极了。
雨化田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待两人冷静下来后轻飘飘地开口道:你二人与刘长旻最为相熟,能否确定这尸体的身份?
李寻乐心头一颤,惊疑不定地看向雨化田,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垂眸盯着那具尸体,又问道:我听人说你们三人最为熟悉既然如此,能认出他来吗?
晏良神情微妙,抬眼看了看雨化田,才俯身将那具尸体细细看了看。
是他。
晏良指着那人颈侧的一点红痣,那处皮肤完好,只是红痣比他之前瞥见时颜色深了许多。
雨化田微微扬眉:只凭这红痣你便能确定是他?
此人身量与刘兄相同,且有这点红痣。晏良慢吞吞地道,判定这尸体是刘兄,不过是我一己之见,若是雨督主另有高见也无妨。
刘长旻孤身一人赴京赶考,与诸位考生少有往来,与之前的晏慎独是同一类人,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刘长旻很有钱,有钱到一个人便能在京城中租一个宅子。
入翰林院后因为三人同为一甲,比之翰林院的其他同僚与晏良和李寻乐更为亲近;但也并没亲近到能将家中的情况告诉他们,尽管看起来十分热情,却总是如同隔着一层纱一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撇开那莫名其妙的疏离感,刘长旻是一个热情而又质朴的人。
晏良心中几番思量,最终仍是未将话说出口,雨化田见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且李寻乐面色惨白,便提出让人送他们回去。
李寻乐出了那房间时便忍不住在一旁呕了出来,刘长旻尸体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心里又痛又难过,毕竟前些时日他还和刘长旻有说有笑谁料今日再见竟是天人永隔。
晏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复又侧首看向一旁神色冷淡的雨化田,问道:刘兄之死,可与雨督主追查的礼部侍郎之死有关?
雨化田漫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将晏良眼底的难过一览无余,道:与你们无关,有些事知道的愈少愈好。
晏良收回视线,没有再开口了。
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回答雨化田将他们带到这里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送他们回去的马车还是载他们来时的那辆,晏良看李寻乐上了马车后往后挪了挪,挪到了雨化田的身侧。
雨督主在怀疑谁?
晏良轻声问他。
雨化田淡淡道:你知道什么?不知道的话莫要胡猜。
晏良又问道:为何雨督主不能断定那尸体的身份以至于叫来我和李兄?
雨化田瞥他一眼:因他面容被毁,无从认起。
这回答丝毫不出晏良的预料,雨化田显然不想多谈,晏良此次尝试没能得到回应,便放弃了,转而说了声再见便上了马车。
雨化田站在原地望着马车驶远,待看不见后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身后的大门。
马车中气氛十分沉重,矮几上摆着碟筷,李寻乐将方才吃入腹中的鱼尽数呕出,此刻腹中空空如也,却毫无食欲,嘴里发苦。
晏良活了这么多年,安慰人的本事是一点也没练出来,只能无言地看着李寻乐郁郁不乐。
连他自己亦是心中沉重。
刘长旻的死状与传闻中礼部侍郎的死状相同,这两人的死因之间必然有所联系,可一个是新科榜眼,一个是朝廷重臣,两人之间又能产生什么联系?
晏良盯着自己的手,陷入了疑惑之中。
王怜花在晏良和李寻乐被带走后慢吞吞地将烤鱼解决了,满院寂静之中,他一个人缓缓地动筷,说不出的寂寞。
晏良和李寻乐回来后,王怜花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神情中的怪异之处,将视线投向晏良,希望他能给出答案。
晏良将他们在西厂中见到了刘长旻的尸体、且死状与那位礼部侍郎极为相似一事说与他听,王怜花若有所思,他看了看闷闷不乐的李寻乐,没有第一时间将话说出口。
李寻乐因刘长旻之死而颇为悲痛,王怜花知道他不过是一时之间没缓过来罢了,便存了几分让他好好休息的念头。
夜晚,王怜花和晏良并肩坐在屋顶上赏月。
风清月朗,确实是绝佳的赏月时分。
你怎么想?
晏良懒洋洋地问道。
王怜花追着在江湖上惩恶扬善之人的踪迹来到了京城,可来了京城后却没再发现那人的踪迹;礼部侍郎横死的消息传来后他注意到传闻中礼部侍郎的死状与江湖上横死之人死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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