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崖忽然想到天泽城也在平原的北面,照这样说是看不到春天的。
所以裴雨延告诉他的春天其实是山那头的春天?
不过也没错,毕竟都是他的领地。
远吗?
当然远,就算是城主御剑来回也要一天呢。
发现这位三公子好说话,小侍女的话匣子便打开了,露出了几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还记得有一年,城主从春尽原带了许多翠雀草回来,亲手阴干,做成干花,我们想插手,也不让。说是这是私事,不便麻烦旁人。
想来是送给心上人的。说到此处,小侍女有了新的疑惑,只是城主那么冷清,能喜欢上谁呢?公子在中原与城主相处得更多,可知其中缘由?
黎青崖被问噎住了。
送给谁了?
当然是送给他了。
他知晓晒那些花会废不少功夫,但没想到是裴雨延亲力亲为。
那些翠雀草从未枯萎,只是由现世长到了黎青崖心底。如今因侍女的一番话,次第开放,漫野的天青色在风中招摇。
添完木料的小侍女方离开天月轩便被人拉住,是一个和她打扮相似的侍女:怎么样,怎么样?
小侍女捂脸,一脸甜蜜:三公子真的好好,长得好看又平易近人,还很体贴,见我挪炉子辛苦便把活接了过去,都不怕自己的衣服弄脏。
我问的是你事情办得怎么样?
全都说了。可把我紧张死了,明明知道城主的礼物是送给了三公子,还要装作不知道,生怕露馅儿。我的演技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你真该好好看看!
呸!把你美得。
裴雨延回来时,黎青崖窝在火炉边烤火。
他走过去试了试温度,发现够暖和便放下心来。
有没有无聊。
黎青崖乖巧摇头:没有。看了会儿信,下午的时候赵总管来陪我说了会儿话,时间过得挺快的。小师叔的家很好,就是入了夜有些冷。
正说着,一股冷风从透气的缝隙吹了进来,他抽了一口凉气,将毛裘拢得更紧了。
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五十多岁的壮小伙了,年纪大了。
裴雨延坐下来,拉起他的手,将灵气分成细流缓缓渡过去。
这方法是开会前一个下属告诉他的,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裴雨延不知道的事:这个出馊主意的下属在会议结束后被其他人拖到小角落教训了一顿。)
黎青崖的确感觉身上的寒意一扫而空,但他却摁住裴雨延的手,打断了灵力输送。
他解释:就算小师叔修为高,灵力也不是这么用的。
没关系。耗的灵力不多,就是控制费些心神。
裴雨延是雷灵根又不是火灵根,将灵力变暖哪有他说的这么轻松。
这么麻烦,小师叔倒不如把自己借给我用一下。
借我?裴雨延疑惑。
黎青崖坐过去,掀起身上的毛裘,将他盖了进来,并作出解释:两个人的被窝更容易暖和。
裴雨延愣住,在他的教养里没有未到就寝时间便躺进被窝的规矩。
不过看到黎青崖亮晶晶的眼,他便放弃了自己那点关于礼数的坚持。
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依靠着,在烛火下聊天。
小师叔,我找到师尊的魂魄了,就在信里。黎青崖拿出那封信件,交给裴雨延看。
感应到其中的魂魄,裴雨延眉眼微垂:如此一来只剩元神了。
如此重要的事本该一开始就说,但黎青崖一直没想好如何与裴雨延说他在聂清玄记忆里得知的事。
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裴雨延先说话了。他将自己从老总管那里问出来的讯息告知了黎青崖
当年聂清玄的确来北境找过蕊心夫人,但总管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后来蕊心夫人将天泽城世代相传的圣君灵石给了聂清玄。七十年后,蕊心夫人拖着病躯只身去了一趟中原,回来时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裴雨延。
黎青崖小心询问:如果小师叔就是浮黎剑尊怎么办?
裴雨延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不会有太大差别。
他什么都不记得,看过去也只感觉自己是个旁观者。人死魂灭,因果翻篇;前尘已了,该珍惜的是当下。
聂清玄应该也不希望裴雨延作为裴霆的幽魂活着,所以从没有与他提起过那段过去。
那你喜欢这一世吗?会不会有如果没有复生可能更好的想法?
当然喜欢。能和师兄继续做师兄弟,能遇到青崖,没有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了。
小师叔管着这么大的北境觉得累吗?
裴雨延摇头:我喜欢看着北境一点点繁荣,看到这里的子民幸福和乐。
黎青崖也像太一仙宗那些年轻弟子做起了十万个为什么,没完没了地问着问题。而裴雨延也是好耐心,每个都认真回答,并未因某些问题很幼稚就敷衍了事。
最后一个问题,小师叔为什么刚认识就那么疼我?
黎青崖问的是为什么裴雨延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好感度这么高,小师叔对大师兄可不这样。因为老东西那些炫耀的信?还是因为那些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的童言童语?
为什么?
这问题倒难住了裴雨延,对喜爱的人好是理所应当的。
而他为什么喜爱黎青崖呢?
最初的最初,是因为黎青崖对他来说是除了蕊心夫人、聂清玄、赵总管之外的第四份温暖与念想,他知道在中原有一个孩子会奶声奶气叫他小师叔,也通过聂清玄的信陪着他一同成长。
所以对黎青崖有一份特别的关注。
而真正见到后,他发现已经长成青年的黎青崖比师兄说的还好要。干净明朗,生机勃勃。生长在北境的裴雨延,对他身上的生命力毫无抵抗力。
想了半晌裴雨延有了答案,他看着黎青崖,清澈的眼中倒映出青年的形貌:
因为你是吹进冬天的春风。
第79章
他是吹进冬天的春风。
这话在黎青崖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他愣愣地盯着裴雨延。
剑修的双眼明澈真诚,注视的地方便是主人全副心神所在。现在,它倒映着他的模样。
完了,他完了。
他想泡自己师叔,但老东西会打折他腿的,真的会打断的。
他苦恼地请求:小师叔莫再说这样让人心乱的话了。
怎样心乱?
咚咚地跳,像养了一窝兔子。还是发情期的。
闻言,裴雨延微弯眉眼,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这里也有兔子,好多只。
原来心慌意乱的不止我一人\原来小师叔也会心乱。
两个人生出了近似的想法,心里都像只猫尾巴,扫来扫去,痒得不行。
昏昧的烛火中,传来裴雨延的低语:我想,我可能喜欢青崖。
黎青崖脱口反问:可能喜欢是什么喜欢?
gu903();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可能喜欢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