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欢上前,微微欠身以示尊敬,脸上挂着客套的笑。
明眸皓齿,浅笑嫣然。
呵。
虚伪。
孟朝歌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谢虞欢笑得太假,太……难看了。
杜天弘这才恍然大悟,这小厮竟是……谢虞欢。
孟朝歌要替他“引荐”谢虞欢,昨日她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他,这今日居然扮作孟朝歌的小厮?
说到底,孟朝歌还是要替谢家做说客?
杜天弘铁青着脸,冷哼一声,言语里尽是讥讽,“谢姑娘大驾光临,鄙人有失远迎,倒是委屈了谢姑娘穿成这个模样。不过,谢姑娘还是请回吧。”
谢虞欢也不恼,只是微笑着,道:“尚书言重了,虞欢别无他想,只是想来探望杜小公子,替我家渊儿向您请罪。”
探望?
杜天弘嗤笑,“好一个探望!好一个请罪!哼,谢姑娘还是快走吧,寒舍怕是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
他言语犀利,话语间尽是嘲讽不屑,也不顾孟朝歌在与不在。
谢虞欢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他的愤怒与讥讽,扬眉轻笑:“尚书情绪不必过激,虞欢也只是想为弟弟犯下的错负起责任。
虞欢明白,令公子与渊儿的打闹本是少年之间正常的举措,奈何……这件事,渊儿有错,我定会严惩不贷。只是希望尚书大人勿要因此事伤了谢杜两家的和气。”
和气?
杜天弘冷笑,阴冷的目光锁在她身上,直呼她的名字,“谢虞欢,你说的倒好。现在出事的是我儿子,不是他谢虞渊。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宠着爱着,不让他受一点委屈,现在好了,被谢虞渊伤了命根子,太医说他以后不能再像一个正常男子那样生活了。”
说着,杜天弘情绪过激,他的眼里全是愤怒与……恨意。
谢虞欢收敛了笑,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神色动容,孟朝歌在她脸上看到了愧疚。
半晌,才听得她说,“对不起。”
孟朝歌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眼波微动。
“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的儿子变为正常人了吗?谢虞欢,你知道吗,我和夫人为渐儿找了形形色色的女子,到最后没一个可行的……他只有十六岁啊。”
杜天弘双目死死盯着谢虞欢,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他的两手紧紧扣住她的双肩,拼命的晃着她。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只是一味的宣泄心中的不满与悲痛。
第060章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孟朝歌的视线掠过杜天弘扣住她双肩的手,黑眸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寒光。
谢虞欢也不挣扎,盯着他的眸子平静如水。
以前,若有人待她这样,她必定会出手,现在她不会,算是她欠了杜家的。
“谢虞欢,你想请罪是不可能的,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杜家和谢家势不两立。”
杜天弘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想到孟朝歌也在,便松开了谢虞欢,想他一世英名,如今却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失了仪表。
谢虞欢垂眸,沉声道,“那敢问尚书,虞欢如何做这件事才能让两家人都得到一个交待?”
杜天弘冷笑着看她,眼神凌厉,带着寒光,“把谢虞渊交给我,请他在杜府待几日,否则……你们谢家都不会好过的。”
赤裸裸的威胁!
谢虞欢眼神蓦地一紧,她双眼微眯,手心不自觉的攥紧。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孟朝歌,缓缓道,“孟相,您可否回避一下,让我与尚书单独谈谈?”
孟朝歌睇着她,脸上没有更多情绪,声音如往常一样清冷,“好。”
话落,孟朝歌抬步向外走去,杜天弘见状,心里有种不好的念头,隐约觉得有事会发生。
谢虞欢一个小丫头,虽少年成名,但终究不过是……小丫头。
他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见过大世面的人,谢虞欢和他斗还是嫩了点。
她此番支开孟朝歌,莫不是……要杀他?
不可能。
杜天弘很快排除了这个想法,他毕竟是朝中大臣,谢虞欢也不敢胡乱造次。
那……
谢虞欢见孟朝歌走远,勾唇轻笑,虽然穿着小厮的衣裳,却也掩盖不了她清冷孤傲的气质,此时她的笑,倒是多了几分邪肆妩媚,杜天弘清楚的看到,她唇角的笑意逐渐变冷。
“尚书,虞欢也不想多说什么,我已经派我的人前往苍澜国找墨神医了,您放心,令公子,我谢虞欢就是拼了命也会让他安好如初。
这是我对您的承诺。
如若不然,我谢虞欢要杀要剐全屏您开口。”
杜天弘静默,北朝苍澜国大名鼎鼎的神医墨御行?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墨御行呢。
“不用你去找。我自会派人去找神医,若你想给我儿一个交代,那就把谢虞渊交给我。”
先将谢虞渊和那个下贱的风尘女子一同交给渐儿,任他处置,等到渐儿情绪好转,此时谢虞渊也许已是半死不活,这个时候再对谢家下手,定能重挫谢家。
孟朝歌那边……
就是不知谢家出事,孟朝歌可会出手相助?
现在他与谢家都有意归属孟朝歌,这个时候若来个窝里斗,受益的就不光是上官家和侯府了,应还有朝中反孟朝歌的大臣。
谢虞欢忽然收敛起笑,冷冷开口,“尚书,渊儿是我的底线。”
渊儿也是谢家的命,将渊儿交给他,杜明渐和杜天弘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他一出事,谢家也就乱了套,这个时候,无论谁想打压谢家都是轻而易举。
“他是你的底线?那我儿就不是我的底线了吗?”
杜天弘讥笑。
谢虞欢沉默,垂眸思索着。
她本是来请罪的,也想过杜天弘不会原谅渊儿,她想着做出承诺让他暂时放过渊儿,没想到杜天弘态度这么强硬,还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杜天弘不知道的是,她谢虞欢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第061章威胁,当年往事
杜天弘护子心切可以理解。
对于此事,她也心怀愧疚,毕竟杜明渐还是孩子。
有些事情她实在不想做的太过绝情。
“尚书大人,景元元年,皇上为太后‘独子’,毫无意外,皇位就是他的,但其中的‘隐情’尚书莫不是忘了吧?”
明明温和平淡的话语,现在却如同锋利的匕首透着寒光。
杜天弘脸色苍白,这件事……谢虞欢怎么知道的?
谢虞欢看见他变了脸色,勾唇轻笑,果然有效,然后继续道。
“当年靖王殿下无论谋略还是才情,都是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人选,先帝有意传位于靖王,然而当年杜尚书和太后密谋先是陷害靖王与宫妃有染,后在先帝发怒将靖王贬出皇城时,买通杀手和靖王的亲信,置他于死地。
而且……”
谢虞欢盯紧杜天弘惨白的脸,故意顿了一下,片刻,又道,“先帝突然暴毙……尚书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
她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听在杜天弘耳朵里,却如同凌迟一般,心狠狠的一颤。
他嘴唇发白,不住的颤抖着,“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可能会知道的,这件事除了他和太后知道,其他人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当年他确实做了这些事,先祖皇帝在世时,谢家就风光无限,到了先帝登基,朝中仍然是谢家权力最大,他虽与谢家无大的交集和矛盾,可利益面前,人心都是会变的。
太后就是看出了他对权力的渴望,便私下与他密谋,想让段熙夜登上皇位,事成之后,给他想要的权力,居于谢家之上。
当时先帝钟意的是靖王殿下,他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要想段熙夜登基称帝,首先除掉的就是靖王。
那时先帝宠幸的一名宫妃是上官叙费尽心思找的女子,备受宠爱,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靖王也不过如此。
他和上官叙利用这一点故意让先帝看到靖王与受宠爱的宫妃苟且,果然不出所料,先帝震怒,将靖王赶出皇城。
但他们明白,先帝的怒火只是暂时的,靖王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他又找人买通杀手与靖王的亲信,斩草除根。
他故意放出消息,靖王染病辞世,先帝听闻,一病不起,整日靠药物维持,他又在先帝的汤药里下了毒。
谢虞欢说的没错,先帝暴毙,便是他所作所为。
都怪当年利欲熏心,轻信了上官叙的话,帮她做了那么多事,让段熙夜登基,她垂帘听政,给了上官家无尽的权,自己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
上官叙不仅没有给他想要的权力高位,居然反咬他一口,用这些事威胁他。
她说,“杜天弘,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哀家可不曾参与。”
他这才明白,他也只是上官叙手里的一颗棋子。
不过当年先帝身边的李公公无意得知了这一切,临死前在血书上写下他和上官叙的罪状,而那血书,是他用来威胁上官叙的一把利器,这也是这些年上官叙没有针对他的原因。
而那血书被他藏在……
杜天弘瞠目大惊,眼睛死死瞪着淡然自若的谢虞欢。
昨日谢虞欢一天都等在门口,他也以为她就是来请罪的,却不想疏忽了这事。
“你……血书……”
杜天弘指着谢虞欢的手,不停的哆嗦颤抖。
谢虞欢轻笑,如同暗夜妖冶的罂粟,美却毒。
她的话就像刽子手一样,将那些鲜血淋漓的往事一点一滴的剥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第062章你也不过是吹了枕边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杜天弘脸色煞白。
谢虞欢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慌乱苍白的脸,好似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杜天弘咬牙,谢虞欢这个贱女人,根本就不是来请罪的,是来威胁他不追究渐儿的事,让他放过谢家。
“呵,谢虞欢,你大可将这事公之于众,此事太后也参与其中,你此番与太后作对,你以为她会轻饶你?”
以他对上官叙的了解,不用他出手,上官叙就会暗中处死谢虞欢,毕竟当年的事朝中大臣还无人知道。
“还有……”
谢虞欢故作姿态,秀眉轻挑。
“尚书大人,三年前,永城发生大涝,朝廷大开国库拨款治水,尚书也跟着去了吧,一个大涝,竟引得国库空虚,这钱财……就是不知尚书敛了没?
这件事太后不曾参与吧。”
谢虞欢慢悠悠的从袖口掏出一个本子。
杜天弘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神色阴冷,眼底划过杀意。
谢虞欢继续道,“谋杀亲王,毒害先帝,私吞国库钱财,致使国库空虚……条条状状,皆是株连九族之罪。”
“你真的以为太后还会保你?当你有意趋附孟相时,你就只是太后手里的一颗废棋。
她自救还来不及,怎么会护你?
更何况,血书……我还不打算公之于众。”
杜天弘眼神黯然,的确,他现在对上官叙来说只是一颗废棋,他手里有上官叙的把柄,从他倒戈想依附孟朝歌时,上官叙就筹谋着除掉他。
若此时谢虞欢将他敛财这事上奏,孟朝歌也救不了他,上官叙必然欣喜……
“谢虞欢……你想怎么做?”
谢虞欢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这是杜家的全部钱财的收入与支出,但三年前却凭空多了大量钱财。
杜天弘胸中涌着滔天的怒意。
忽然思及外面的孟朝歌,大骇,“你和孟朝歌是串通好的,我不见你,他就带你来见我,然后威胁我。是不是?”
谢虞欢轻笑,“尚书,太过聪明可是不好啊。”
就先委屈一下外面的丞相大人了。
他带她来见杜天弘,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杜天弘也算是孟朝歌的人,他似乎也笃定她能解决事情,而他也应该知道这些密事……
谢虞欢想到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凤眸,皱眉。
她知道的这些事情,全是段熙夜偷偷告诉她的。
那孟朝歌是怎么知道的?
“谢虞欢,依孟朝歌狠辣无情的性子,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相助的,你不会是爬上了他的床勾引他,吹了枕边风吧。
哈哈,想不到谢郢的女儿竟如此下贱。”
杜天弘满脸都是对谢虞欢的鄙夷。
吹枕边风?
谢虞欢错愕,想来杜天弘是想着……
呵。
她全然不顾他的鄙夷讥讽,哂笑一声,“尚书,虞欢也想孟相能给我一个吹枕边风的机会呢?”
“你……不知廉耻。”
“谢谢夸奖。”
“尚书,时间不早了,今日虞欢一时兴起,话说的太多了。您可好好掂量掂量,孰轻孰重。”
谢虞欢浅笑着,在杜天弘的怒视下又将册子收进袖子里。
第063章她靠近他,吐气如兰……
“尚书,我说过,令公子……我一定会治好他。我本无意说出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只是希望尚书在做事时慎重考虑,凡事以大局为重。毕竟您和家父盟友,算是孟相的左膀右臂。”
“我向您承诺,半年之内定能治好令公子,若有违背,谢虞欢任您处置。”
杜天弘双眼微眯,脑海里不停的思索斟酌着她的话。
谢虞欢手里有他的把柄,如果交出去,这些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后定会趁机斩草除根,到时候杜家七十多口人都会出事。
杜天弘暗暗咬牙,谢虞欢这个贱人。
难道就这样放过谢虞渊那小子了吗?
算了。
先以大局为重,让谢虞欢放松警惕,然后他再偷偷销毁证据。
不过……半年?
“一个月。谢虞欢,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治好我儿,否则……不管你有没有证据,不管我杜家会如何,我都不会放过谢虞渊和你们谢家。”
一个月是他的底线。
谢虞欢皱眉,一个月?
玄予已经前往苍澜国找墨御行了,只是找到他再将他带回来,一个月的时间会不会太少了。
“尚书,一个月时间太少了,请您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谢虞欢眉心紧拢,淡淡开口。
“谢虞欢,我儿一刻都等不及了,你想让他这半年出门都抬不起头,被耻笑吗?如果是今天出事的是谢虞渊,你们谢家的心情会和我一样。”
杜天弘冷呵。
“三个月。请您给我三个月,我一定说到做到,否则,任您处置。”
“好,我就给你三个月。不过事先说好,谢虞欢,三月后,我儿若没痊愈,你和谢郢,还有谢虞渊就给我三跪九拜绕着皇城走一遍,你们谢家所有人终身在杜家为奴为婢,受尽折磨。”
杜天弘露出阴险的笑,此刻看起来格外骇人。
“只有我自己,不能牵涉到谢家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