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脸色尴尬，慢吞吞挪到蔚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低声喃喃着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不会的……”
蔚宁想了想，说：“你知道父亲在我们几岁的时候死的吗？”
顾念愣了一下，见她没再坚持刚才的问题，不由得放松了些：“沐哥说……是在,在我失踪一两年后……我们应该九岁多。”
“差不多,”蔚宁点头,“难为你还在意这个。”
顾念脸色讪讪。说来也是,从认亲以来，她大概是因为幕景琛和顾清舟的婚约昏了头，一直没有问过父母,只有沐长风偶尔跟她提过几次。
蔚宁接着说：“你一出山林就被林鹤捡去，几乎没受什么苦,林夫人对你刻薄，但自己丈夫和儿子都护着你，她又能说什么？”
顾念不明所以，但还是忍不住感慨道：“爸爸和小鸿都对我很好……”
“哦，”蔚宁说，“那你知道我在顾家什么处境吗？”
顾清舟这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所有不公的,总要有个了结。
她不在意顾念的脸色，嗤笑道：“你大概记不清，没关系，我记得。顾清舟与你顾清雅是一对双生子，她在胎里吸收足了营养，胎儿过大导致难产，你跟在后面出生险些窒息，顾夫人生了一夜，最终无奈采取了剖腹产。顾森心疼你生下来就奄奄一息体弱多病，又心疼妻子生产遭罪失去生育能力，将所有怒火撒在了顾清舟身上。你也是做母亲的，你认为这件事怪顾清舟吗？”
顾念神色怔怔，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并没有意识到蔚宁的话里对“自己”的称呼。
她复又问了一句：“怪顾清舟吗？难产伤身，要怪一个尚在娘胎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吗？”
顾念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反驳道：“当然不！”
她生顾天佑的时候也是去了半条命，身边没人护着，又是早产又是劳累过度还有轻微的营养不良，但佑佑是她的儿子，母亲怎么会忍心责怪自己无辜的孩子？
蔚宁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可顾森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总裁，却毫不犹豫的将过错推给了顾清舟。他没有想过是不是产妇孕期时不注重锻炼、营养过剩或者检查不当，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将责任推给大女儿，他从小就偏宠你，总是说着身为姐姐要让着妹妹，可顾清舟也不过比你早十几分钟出生，她又是哪门子的大人，凭什么让着跟自己同岁的妹妹？”
“顾森选择顾清舟为继承人，也不过是舍不得你早起贪黑还要受一帮子老狐狸的气，有他在，还有他给你的股份和财产，你仅凭分红就能做一辈子小公主，”蔚宁加重语气，道：“如果不是顾夫人因为难产失去了生育能力，我想他更愿意再生一个得他心意的孩子继承顾家。”
顾念惊愕抬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知道不应该，但还是为顾森这份慈父心肠而感动。她失神片刻，才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偏的心？”蔚宁飞快接话：“顾森因为没救出你郁郁而终，顾清舟年幼丧父，没多久又丧母，如果不是沐家帮衬再加上幕景琛的爷爷和顾森有交情，一个带着万贯家财的十几岁小孩早就被吃了。”
实际是顾森去救人的时候顾清雅就和幕景琛跑了，顾清舟见他开口就问顾清雅，这才当机立断，撒谎说“大姐不见了，跟另一个小孩跑了”，诱导顾森以为眼前的人是顾清雅，他虽然对顾清舟冷淡，但也尽到了责任，不可能因为小女儿不见了就扔大女儿在狼窝不管。
可是说到底，能让一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信任父亲，顾森又能好到哪去？
蔚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念惶恐的脸，似笑非笑道：“顾清舟被同龄小孩嘲讽‘克父克母’，‘有娘生没娘教’的时候，你在和林鹤撒娇逛游乐园；顾清舟拼命学习生怕被所谓的叔叔伯伯抢走家产赶出顾家的时候，你在和同学逛街买衣服；顾清舟为拿回家产伏低做小、受尽白眼的时候，你因为所谓的男朋友劈腿跑去酒吧买醉，丝毫不懂得爱惜自己。顾念，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顾念脸色霎时惨白。她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哽咽着不住摇头，哑声说：“不，不是……我……那是一条生命，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杀了他……”
“你给我闭嘴！”蔚宁忍无可忍，厉声道：“你要真舍不得一个生命被无辜杀死，当初就该在事后及时吃避孕药！你告诉我，这个孩子你敢留吗？你把他留下来，你和沐长风还能在一起吗？或者我应该换一个说法，这个孩子，又是你跟谁弄出来的！”
顾念豁然抬头。
蔚宁忍不住原地走了几步，缓了缓满腔的怒气，道：“要么打胎，要么和沐长风退婚。”
顾念忍了许久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她语不成调，几乎哽咽到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美人到底是美人，落泪也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蔚宁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吃个瓜，她微微垂眼，似笑非笑道：“你还想把这个绿帽子扣给沐长风？”
顾念知道沐长风与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自己这个妹妹估计还不如沐长风一半重要，但还是忍不住难受。她抽噎着想去拉蔚宁的手，落了个空，哭的就更厉害：“姐、姐……我不知道怎么办，求你帮帮我，我……我不想打掉孩子，可是……怎么办啊……”
蔚宁：“……”
蔚宁缓缓问：“你不想打掉孩子，潜台词是，你想把这锅扣给沐长风？”
顾念不住摇头，“怎么可能……不是！！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就一次，只有那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蔚宁：“……！！！”
什么叫只有一次？只有一次也特么是出轨！
蔚宁自认见过无数奇葩，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明天你约沐长风出来，跟他退婚，别让我说第二次。”
顾念还想再求，却在蔚宁冷淡的眼神之下怯怯地缩了回去。
蔚宁淡淡道：“我劝你看清自己的身份。沐长风对我而言才是更亲的亲人，在你不闹腾的时候我愿意给顾森这个面子，但你要不识好歹，执意伤害我的亲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顾念眼神黯淡，恍恍惚惚道：“可、可是……沐哥怎么办……他会不会很难过……”
蔚宁：“……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敢做还会怕他伤心吗？”顿了顿，又道：“你约他出来，打开通话，我全程跟着你。”
顾念知道蔚宁这是不信任自己，也清楚她与沐长风除了退婚外再无别的可能，忍不住苦笑一声，低声说：“好。”
蔚宁点点头，转身就要推开门出去。
顾念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拔高声音，道：“姐——”
她哽咽了一下，接着说：“我是……我是真的把你当最重要的亲人看的，也是真的想……真的想过和沐哥一辈子在一起的……”
蔚宁停在原地，没有回头。
这具属于顾清舟的身体突然涌上来无数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好像要将她的心脏冲破。
半响，她才收拾好情绪，抬腿往外走：“哦。”
房门“啪”的一声合上，将两个本该最亲近的姐妹彻底隔绝开来。
顾念看着紧闭的房门，颓然跪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第38章恶毒女配吃瓜记（二十）
在沐长风不知道第多少次抬手揉眼睛时,蔚宁终于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他：“别揉了，要瞎了。”
沐长风好脾气的笑笑，放平被她戳歪的剧本,说：“眼睛有点酸,左眼皮老是跳。”
蔚宁偏头看他，难得开了个玩笑：“那大概是你有好事要来了。”
绿帽子终于要摘了，可不是好事么。
沐长风失笑道：“可别跟我来这一套，就是没休息好。”
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情再看了，按了按眉心轻声问：“你不工作吗？最近怎么老是见到你？”
蔚宁嗤笑一声，随手拿起手边的纸揉成一团扔他身上：“你这么说话会挨打的懂么？最近不忙。”
这个时候顾清舟已经快要知道顾念身份了，她还要每天孜孜不倦的找麻烦助攻，怎么可能有太多工作。
沐长风想想也是,笑道：“那待会你可得自己回去了,今天念念约我,不方便带你去。走早点吧,晚上不安全。”
蔚宁目光一沉，随即笑了起来。
她漫不经心道：“我就知道你不靠谱，早叫了司机来了,现在就走。”
沐长风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她这么急切,但也没有多想：“我送你下楼吧，注意安全。”
蔚宁摆了摆手，“用不着，约你的会去吧。”
沐长风也没有再坚持，“那我跟你一起下楼，也顺便就过去找念念了。”
蔚宁垂下眼,遮住其中复杂情绪，似笑非笑道：“可别，见女朋友哪能是顺便，你要翻山越岭，跨过无数艰难险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专、程去见她一面。”
她刻意给“专程”加了重音，沐长风果然被她逗笑：“嗯，是我的失误，我现在下楼，专程去见念念。”
蔚宁坐上车，便收了方才的戏谑神色，眼底一片冰冷，嘱咐司机道：“跟上沐长风。”
那司机是顾清舟的死忠，闻言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着一踩油门就跟了上去。
蔚宁便靠在座椅上，在心中低声对顾清舟道：“待会我放你出来，花韵给你开了权限，我们可以短暂性／交换，你跟沐长风聊聊吧。”
她再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那十几年的兄妹感情，之前日常相处还好，毕竟时间也不会太长，但真到了沐长风伤心的时候，她的表现怕是能瞬间露馅。
顾清舟沉默许久，才略带疑惑地问：“花韵？”
蔚宁正观察着窗外景色判断还有多久能到，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顾清舟沉默片刻，才道：“没事，待会交给我。”
蔚宁点点头，没有多想。片刻后，车身缓缓停下，蔚宁看了一眼面前安静冷清的餐厅，顿了顿打开车门。
在他跨出门的那一刻，顾清舟突然问：“就快……结束了吧？”
她不知道是觉得累了还是近乡情怯，声音飘忽，不像以前一样冷淡：“你……好好跟沐长风说说，别给顾清雅吊着他的机会。”
蔚宁了然，点点头说：“行。”
小白花的传统艺能：欲言又止，哭哭啼啼，似是而非。
到时候沐长风会不会怀疑顾清舟倒还是小事，依旧看不清顾念真面目还当她是被逼无奈的那就恶心了。
蔚宁垂下眼，掏出手机拨通顾念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她边走边压低声音道：“我跟着沐长风过来了。”
也许是因为哭的太久，顾念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抽了抽鼻子，轻声说：“好……好的。”
蔚宁看着沐长风进门，停了片刻后才跟了上去。
顾念同时定了两个包厢，她根据对方的提示进了两人隔壁的那间，随意点了几样菜，又让人上了几瓶酒，默默开了，戴着耳机静静听着那边的动静。
蔚宁嗑着服务员送上来的瓜子，听顾念躲躲闪闪地说：“沐、沐哥……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听着声音，沐长风应该是在任劳任怨的为她剥着小龙虾，他声音带笑，温声问：“怎么啦？”
蔚宁嘬了一口饮料，叹了口气。这语气，跟对着她也就是顾清舟完全不同，沐长风对妹妹和爱人分的很清，对两个人的两种语气都带着亲昵，但面对爱人明显更加轻柔，丝毫不加掩饰的雀跃欢喜，听着就像陷入爱情的小少年一般。
也不知他能不能挨过这当头一棒。
顾念哑然许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直到蔚宁察觉到不对，催了一声，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脱口而出：“我们——分手……吧。“
她话音一点一点低了下去，不受控制的抽泣了起来。
沐长风似乎是没听清，勉强笑着问了一句：“什么？”
顾念哭的大脑缺氧，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姐姐、姐姐她……不是，我，是我……”
蔚宁：“……”
淦。
她加重语气道：“顾念，说重点。”
顾念打了个寒颤，勉强清醒了些，“我，我……我发现，我可能还是把你当哥哥……”
有些事开了个头，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她加快语速，断断续续地说：“我之前，之前是有一个喜欢的人的……但是我们不可能了，我以为我可以慢慢喜欢上你，可是，可我还是……对不起……”
沐长风终于听懂了。
或者说，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似乎有些尴尬，拿起杯子才想起自己手上还带着沾了油的塑料手套，尴尬的随手将杯子放下，又因为用力过猛倒了一桌子的茶水。
沐长风从小就是从容而温和的，不管是顾清舟，还是失去记忆与他接触不久的顾念都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顾念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抽泣声，哭声崩溃而破碎，低声哀求道：“沐哥，沐哥你别这样……”
沐长风声音有些飘忽，轻轻道：“啊……是……是这样吗？他……我认识吗？”
蔚宁眉心微蹙，她跟顾清舟定了十分钟后交换，因为需要缓冲期，这会她已经不能根据精神力判断墙那边人的状态了。她站起身，直接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顾念实际现在都没分清自己对幕景琛的感情，被他问的有些慌乱，“是……是我高中时候的男朋友，他……他没有……没有劈腿，是我误会了……”
蔚宁按住耳机，沉声道：“别说这个，你前男友什么德行沐长风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了。说实话，说你怀孕了。”
顾念微微瞪大眼，“不，不能……”
这太过了……
蔚宁不耐烦道：“你敢做不敢当么？除非你能让这个孩子凭空消失，不然沐长风迟早要知道。”
顾念实在被逼的无法，自暴自弃一般垂下眼，抬手捂住眼睛：“沐哥，我，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