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舟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懒洋洋道:“不用,他说要断,就一定会断。顾念要假结婚的操作太过了,已经磨光了顾清雅留下的最后情分,而且沐长风的家教也不允许他对着别人夫妻的事指指点点。”
慕景琛在不久前和顾念领证结婚了。
当然,跟他有订婚关系的安琪毫无意外的被无视了,反正订婚不过是个形式,也没什么法律文件能够保护,总之,做霸总的未婚妻,能被无视而不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其实还算个好结局。
蔚宁想了想,说:“你想不想看我给你实况转播顾念过的有多惨?”
顾清舟其实已经对顾念的生活不感兴趣,对方是死是活,是富贵是落魄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但见蔚宁难得的促狭,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现在想了。”
蔚宁就应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在中途下了飞机。
即使沐长风刻意避开了有关顾念的事情,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找上了门。
林鹤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了女儿颤颤巍巍的给他下跪,实在是让人很难处理,沐长风却又不想再和顾念接触,既然已经分手了,就没有再多接触的道理。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林鹤,沉吟片刻,温声道:“我建议您报警。”
蔚宁眉头一挑,想解开隐身咒装作顾清舟某个下属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见林鹤只流泪却不回答,沐长风仍有耐心地安抚他:“家暴进医院这种事,我印象中是能立案的。慕先生既然已经动过手,我个人建议顾小姐与他离婚,会打无缘无故妻子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底线,能及时止损最好。”
林鹤闭了闭眼,心口刺痛:“念念她命苦,又心软。佑佑都进去快半年了,不知道都受了什么罪……她怎么舍得把丈夫也送进去?”
他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沐长风清俊的侧脸。
温和有礼的青年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良好的家教几乎刻在骨子里,从内而外散发着从容矜贵的气质,此时正半垂着眼目光专注地看着他,扶着他手臂皮肤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像是能驱散一切寒冷似的。
沐长风是个善良懂礼且坚定的人,与骨子里就充满了傲慢不逊的慕景琛完全不同。
顾念当初羞怯又不安的握着他的手说要嫁给慕景琛时,林鹤几乎暴怒。
他不是个传统刻板的人,不然也不会将顾念视如己出,对顾天佑疼爱有加,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无视一切道德。林鹤重视家人,不敢相信顾念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很在意顾清舟的么?
但是,任他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顾念心意已决,最后干脆偷偷拿了户口本出去,她的户口还没来得及迁到顾家,林鹤却已经把她当成了顾家千金,完全没有想到这出。
那时他就隐约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不该秉持着女儿富养的原则,将顾念娇宠的毫无心机,甚至到现在……毫无羞耻感。
他应该在顾念没有一句交代就夜不归宿的时候训斥她,在顾念因为一夜情怀孕的时候勒令她堕胎,在她要退婚时劝诫一番。
如果顾念当初嫁的是沐长风……林鹤反手握住沐长风的手臂,不由得苦笑。
哪来的什么如果。
林鹤叹了口气,本就苍老的面容似乎又在瞬间衰老了许多,他低声道:“多谢你了……是我们家念念对不起你。”
沐长风垂眸不语,片刻后才温声道:“我送您回去吧?”
林鹤摆了摆手,道:“不了,我开了车过来,不打扰你了。”
沐长风闻言也没有再坚持,道:“您的车在哪,我送你过去。”
林鹤便抬起枯瘦的手臂指了一个方向。
蔚宁微一挑眉,对沐长风才算是彻底放下心,她确实不如顾清舟了解他。
她跟着两人来到车前,懒洋洋靠在一边,看林鹤挥手送沐长风离开,又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手机。
他缓慢的找到顾念的电话,拨了过去。
蔚宁五感灵敏,很快就听到了手机那头传来了顾念沙哑的声音:“爸。”
林鹤本来坚定下来的心又忍不住软了一下,放轻了语气问:“吃东西了没?脸上还疼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边就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顾念哽咽道:“还好……爸,你不用担心。”
林鹤心情复杂,沉默良久,才鼓足勇气道:”念念,你要报警吗?”
顾念一怔,随即拔高声音说:“爸!你说什么呢!这是我们的家事,哪能让外人看笑话?!”
林鹤实在忍不住,声音也大了许多:“可他打你!念念,爸爸是男人,很清楚男人的想法,慕景琛现在对你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你现在不下这个决心,以后就再难脱身了!”
顾念低声哀求道:“阿琛只是醉了!他喝多了,他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再有了,他平时对我很好的——爸,你放我一条生路吧,你报警了,以后我怎么面对他?”
林鹤一怔,突然像是被人丢进了冰天雪地,连骨缝里都透着冷意。
——放我一条生路吧。
原来,在顾念的心里,一直是他咄咄逼人么?
林鹤突然就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苦涩道:“算了……算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管了。”
顾念还想解释:“爸,我不是——”
林鹤挂断了电话。
蔚宁非常愉悦的看着顾念又作没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并且全部转播给了顾清舟。
得到一句简短的评价:“她真是贱得慌。”
蔚宁非常赞同。
话虽如此,脑残拎不清和家暴比起来显然还是家暴更恶心些,沐长风虽然不想跟顾念扯上关系,但还是找了律师试图拉她一把。
但他的好意并没有一点用处。
沐长风早就下定决心与她了断,因此律师并没有说明自己受谁所托,但刚听他说明来意后,顾念的情绪就突然激动起来。
她认定了律师不怀好意,想利用她伤害慕景琛,甚至认为他是慕华雇佣来的,一边大骂着无耻一边将他往出推,连手上的吊针划破了手背都顾不上。
律师被她这疯狂的举动吓懵了。
他满怀歉意地向沐长风道歉时,蔚宁就套着隐身术站在一边听着。
这可实在是太惨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沐长风静静听着,许久没有回答。
他在那一刻突然就记不清幼时天真无忧的顾清雅、和初遇时倔强温柔的顾念是什么模样了。
他缓缓说:“算了,辛苦你了,他们夫妻之间如何,向来是冷暖自知,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蔚宁再没兴趣看下去,转身又回了顾清舟身边。
顾清舟的助理选的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偏远城镇,人们居住在水边,最常见的交通方式就是船。
蔚宁回去的时候,顾清舟正坐在船上摇摇晃晃地晒太阳钓鱼。
蔚宁稳稳落在船上,看了看一旁的鱼桶,问:“钓了多久了,怎么就一条?”
顾清舟摘掉墨镜,不耐烦地一掀眼皮,懒洋洋道:“又不是比赛,你管我钓几条鱼。”
蔚宁不过是随口问一句,闻言也没有在意,点点头道:“也对。”
随后,她又道:“清舟,我该走了。”
顾清舟顿了顿,蹙眉道:“怎么这么快?”
蔚宁笑了起来:“沐长风已经彻底放下顾念,连林鹤都心灰意冷,现在十个慕景琛加起来都斗不过你,而顾天佑不出意外会在十八岁时丧命——也没什么可留的了。”
沉默良久,顾清舟才道:“要当任务者,还真是得拿得起放得下。行吧,慢走不送。”
蔚宁笑了笑,偏头看向别处。
此时正值旅游淡季,又是黄昏,湖面上的船只稀稀落落,少的可怜。清静平和的小镇,连落日余晖都显得温柔。
她轻轻道:“在走之前,我想最后跟你聊聊。”
顿了顿,又道:“诺,往那边看。”
顾清舟抬眼往蔚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太阳被水面截了大半,散发出的光线柔和明亮,几艘载着游客的船慢悠悠地漂着,在橘红光线下显出几分悠闲自在来。
蔚宁看她望过去,慢吞吞收回了手,说:“我刚看了一眼,船上还有几个外国人,金发碧眼的,跟你外貌完全不同,应该是吧——话说你们这有外国吗?”
顾清舟嗤笑一声,懒洋洋道:“当然有。”
蔚宁不太会组织语言,忍不住挠了挠脸颊,斟酌着字句说:“记得有一段时间,我非常不讨人喜欢——容欢说过的,那时我简直就像个疯子,逮谁咬谁。虽然我严重怀疑她是故意夸大逗我玩,但我确实有一段时间精神不稳。”
她实在记不太清了,每回想一次太阳穴就突突的跳,烦躁又难受。如果不是想到顾清舟很小就被父亲绑上了一个个难解的心结,她其实是懒得回忆的。
顾清舟被她跳跃的思维弄的有点懵。
蔚宁便接着温声道:“那时我见过的东西太少,总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愤世嫉俗,偏听偏信。我时常会愤怒有些事的不公正,总觉得凡事都非黑即白,恨不得洗掉一切不同的颜色将其统一,我以为那样可以解决问题,却没想到是制造问题。”
她还想再说,突然一顿。
落日彻底隐没于天边,暖光渐渐消散,好像有什么在眼前一晃而过,亮的刺眼。
同时她的脑海里炸开了一道白光,转瞬而逝,蔚宁却依旧好像听到有人说:“……你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神族霸道□□,却也不是没有良善之辈,我族低调顺从,但也有过族人屠杀无辜的事情,没有那么绝对的对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保持一个平衡。”
“……阿宁,别怨了。”
顾清舟见她脸色突然白了起来,忍不住坐直身子,皱眉道:“你怎么了?”
蔚宁按了按胸口,若无其事道:“没事。”
她想了想,突然有点忘了自己想说的话,随口道:“在想怎么跟你说来着。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说法,就是建议你有时候可以多出去走走,别把自己拘泥于一方天地中。”
蔚宁拍了拍顾清舟的肩,这次却没有再被不耐烦的挥开,她笑了笑,温声道:“看得多了,对一些事的想法也会有所不同,不要总是听别人说,看别人做,你要自己感受。”
思路突然被打断,蔚宁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就换了个通俗易懂的,道:“以后遇到脑残,不要下场跟她撕,烧没了垃圾自己也会沾一身味,你就看着他们自己作死就好。”
随后,蔚宁道:“说了这么多,也该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她抬手揉了揉顾清舟的发顶,按着年纪,蔚宁算是她祖先级别的,看许多委托者都带着长辈滤镜,这也就是个缺爱的孩子。
顾清舟没有说话,默默盯着她,蔚宁没再纠结,后退了一步,打开了传送阵。
…………
回到系统空间后,蔚宁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她躺着发了会呆,才想着打开屏幕看看后续。
蔚宁走后没多久,顾清舟就回去了。
她在公司门口又遇到了来拦人的顾念。顾清舟对她仁至义尽,也懒得多说,直接找保安把她拖了出去。
林鹤不再给顾念资助零花钱,只说如果她愿意离开慕景琛回家,永远都是他们家的千金。但顾念拒绝了。
她觉得如果这个时候抛下慕景琛,真就坐实了贪慕虚荣的名号,顾念不希望听人指指点点,何况她还喜欢对方。
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很快慕景琛又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对顾念动了手。
顾念情绪激动,打了电话要林鹤来接,慕景琛见她铁了心要离开自己的样子,当即下跪痛哭流涕,再三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于是林鹤满怀希望地去,又满心愤怒的离开。
随后就是仿佛无尽的循环:慕家、顾家和安家以及慕景琛过去得罪的无数企业都在有意无意的打压他,慕景琛被压的死死的,无法东山再起,连手头最后一笔资金也耗费殆尽,被迫卖掉了别墅买了个小公寓。
说是小,也是相对而言,近两百平的复式,却也不好整理,顾念舍不得找保姆,自己一个人任劳任怨承包家务,又要去接戏补贴家用。
她曾是沐长风的未婚妻,哪怕沐长风没有表示,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针对她,后来实在过分了,顾念又不想麻烦为了工作焦头烂额的慕景琛,就一通电话打给了还没有来得及拉黑她的沐长风助理,好歹是摆平了这件事。
但顾念却没想到,这样也能戳伤慕景琛的自尊心。
他还是慕家掌权人的时候,什么事都能摆平,别说顾念只是沐长风的前未婚妻,就是前妻,只要跟了他就没有人敢欺负。再者说,自己的妻子受了委屈,为什么不找他,而是找前未婚夫处理?
于是,两人再次争吵,再次因为手滑……进了医院。
蔚宁:“……”
差不多行了吧,你俩累不累啊。
慕景琛情绪暴躁,急功近利,正好落到了慕华手里。
慕华找人给他设了个陷阱,骗走了他手头最后一千多万的资金,甚至还负了债。
慕景琛无法,只能先卖掉手头的房子还上赌债,但他没有经验,又过于急躁,活生生被压了一半的价,到手只有几百万。
等还了债,他也就只剩一两百万,这对曾经挥金如土的慕景琛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他租了个一百来平的房子,随后……染上了赌瘾。
慕景琛过于自信,想着既然要投资,资金总得够。他希望先赚够一千万再做投资,可赌博这种事,说白了就是比谁能骗,想靠这个赚钱发家几乎没可能,慕景琛再次输光了所有的钱,连房租都付不起,无奈只能靠顾念跑龙套赚的钱租了个几十平的出租房。
慕景琛不喜欢这样狭小的空间,他曾经住的房子,厕所都比现在住的地方大,顾念听他念叨的心烦,忍不住怼他说:“你以为你还是慕家那个有钱的总裁吗?差不多得了,就这房子的房租都花了我一半工资,演员工资不定,谁知道是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曾经娇弱无忧的小公主,也终于要为了柴米油盐发愁。
慕景琛被她这句话激怒,忍不住再次动手推了她一把,可顾念也不再是过去那个逆来顺受的出气筒,她在片场又要挨骂受辱,又要跑腿打杂,脾气大不如前不说,连力气都比过去大,跳起来就与慕景琛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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