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姑父正在给姑姑煮美容茶,这是几年来他们的惯例,每周五回家后,不用保姆动手,姑父给姑姑亲手煮美容茶喝,两人黏在一块说些悄悄话。
池钰三人站在三楼凭栏处,客厅挑空十几米,倒是方便他们此刻看向下面。
姑姑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就像三十出头,年轻的时候家里条件最差的时候,姑父也没舍得让她吃多大苦。
此刻她倚在姑父肩膀,看着茶水热气氤氲,慢慢道:“明天我们去看看钰儿吧,快要一个月没见了,我想他的很,昨晚还梦见了。”
姑父自然应允,故意岔开话题道:“你梦见了什么?是他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我揍的场景吗?”
姑姑果然嗔笑一声,眉眼都是风情,道:“你啊,哪次真舍得打过钰儿,倒是揍阿栩是实打实的。”
“那小子皮实,揍不疼,”姑父眼里也有笑意,道:“不像钰儿那皮肤,你又不是不知道,戳一指头青一片,我哪里舍得打。”
池钰全身都开始剧痛,那是这个空间开始排挤他们的现象,可这身体的剧痛,哪里比得过心上的痛呢。
对着霍栩他敢说实话,对姑姑姑父却不敢说,就怕万一...没有了下次,到时相当于经历两次丧子之痛,要他们怎么承受。
抓着栏杆的手因为疼痛而用力,栏杆慢慢被捏扁,师沐阳握着池钰手腕,低声道:“该走了,下次我们再来。”
“师兄,相信我,一定有下次。”师沐阳揽住池钰身子,对着一步之外抿着唇,一脸不舍的霍栩点点头。
霍栩猛然上前一步,狠狠抱了他们二人一把,再迅速退开。他也看到了这两人身周空气的波动,自然不敢耽搁阻挠。
“我等你们。”霍栩低声嘱咐道:“下次来的时候教我修真。”
池钰忍着眼眶里的水汽,笑骂一声,最后看了一眼姑姑姑父,随后和师沐阳身影彻底消失。
就在他们消失的刹那,底下突然传来姑姑的声音:“是钰儿吗?我感觉到他刚刚在。”
姑父心疼得反手抱住她,将站起的人拉进怀里,安慰道:“可能是钰儿太想我们,回来看看。”
“是吗?”姑姑怔怔看着三楼处,那里空无一人,可她却觉得,那里刚才应该是有人的。
或许,真的是她的钰儿回来看了看。
第75章
番外三
断阳峰,后山竹林处。
温子衔看着天际云层,眼底都是温润的满足。
他资质不算上等,侥幸入了这天下三大宗的峰灵宗,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
那时他以为,成为外门弟子,已然是自己一生最大的荣幸,是家门最为辉煌的时刻,至于内门弟子,他是想也从未想过的。
成为外门弟子一月后,宗门一些杂事便成了每月必修功课,那月他领的差事,是为断阳峰送餐五日。
第一天送餐那日,正逢大雨滂沱,他领了饭菜撑着纸伞,在去往断阳峰的路上一路小跑。
烟雨朦胧中偶尔擦肩而过几个师兄,看着他们撑开的护体罩,在大雨中也神色如常行走,温子衔心底都是掩藏不住的羡慕。
只有识海期以上才可以用护体罩,不知他何年何月,也可以在下雨天不必撑伞,以他如今的资质,怕是只能到金丹,元婴都希望渺茫吧。
豆大的雨珠砸在伞面,声音唤回了温子衔的意识,他紧了紧怀里的餐盒,脚下又加快了几分...还望送到时,这饭餐依旧热着。
断阳峰他是第一次来,一爬上山顶,即便雨帘厚重,也能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当归殿。
温子衔闷着头就冲到了殿门口,嘴唇翕动几次,小声唤道:“弟子温子衔,前来送餐。”
四周只有雨声,那一声轻唤,甚至都没有雨声大。温子衔用脚尖戳了戳地面,脸色慢慢涨红了。
他一向胆小,这种大声讲话的事,实在难为他。
听闻断阳峰折仙长老乃是一介真君,身份尊崇无比,据说脾气是不怎么好的,温子衔咬着嘴唇煎熬。
半晌,他终于又唤了一声,却还是听不到任何回应。
怀里的餐盒在慢慢变凉,温子衔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最终还是跺了跺脚,小心弄掉鞋边的泥土,将雨伞收起放好,轻声走进殿内。
“折仙长老,弟子温子衔前来送餐。”
带着颤意的声音在大殿内传来回声,等眼睛终于适应了殿内昏暗的光线,温子衔这才看到大殿上方坐着的人影。
膝盖噗通一声就磕在了地面,温子衔不敢抬眼细看,深深叩拜下去,惶恐道:“真君恕罪,弟子未曾听到回应,怕餐食冷却,这才大胆闯入...弟子万死。”
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耗去了他所有胆气和理智,温子衔额角触在冰凉的地面,等待着不知生死的责罚。
又是漫长的静默,久到温子衔全身发麻,甚至怀疑方才看到的人影,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终究还是没忍住,他再次悄悄看向上方,这一细看却是一惊。
只见上方主位后,坐着一位容貌精致昳丽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外貌,温子衔想了此生所有的词语,都无法来形容少年的美。
他便明白了,这少年一定不是折仙长老,更逞论少年歪着头,唇角留着涎水,漂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不见一丝生气。
心底所有的不安惶恐,在这一刻都缓缓消失,等他醒过神,就见自己举着勺子,将粥送进了少年唇中。
好在少年痴傻归痴傻,倒是知道吞咽食物,大殿寂静无声,温子衔跪坐在少年身前,耐心而温和地喂完了一人份食物。
举起袖子细细擦去少年唇角残渣,又整理了少年的衣衫。可以看出来少年被照料的不错,虽然唇角流涎,但衣衫干净整洁。
温子衔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便是整个宗门“赫赫有名”的大师兄,池钰罢。
他倒没有什么嫌弃,只是觉得心疼怜悯,这还是个孩子呢,听说终其一生,都难以恢复,只有折仙长老怀着一丝希望而已。
“你,可愿做吾弟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孤寂的声音,温子衔整理池钰衣领的手猛然一颤...
世事难料。
时隔多年,温子衔看着天际云卷云舒,依旧会想起那日光景。
想不到因为一次送饭,他就成了五大真君之一,折仙长老的亲传弟子。
亲传啊,往后几年做梦,他都时常会在梦中惊醒,生怕这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做师沐阳的亲传弟子,一不用侍奉师尊,二不用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只需在每隔三月,在师沐阳外出时照顾好大师兄即可。
但凡师沐阳在,他定会亲自照顾池钰,至于温子衔...除去偶尔考校功课外,平日实在过于自由。
只有寥寥几次,池钰受人欺负后被师沐阳发现,惩处了那些坏弟子后,温子衔也避无可避,会挨上一些鞭子,鞭子尖锐的疼痛反而会让温子衔觉得真实。
如今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挨过鞭子了,不是因为没人欺负池钰了,而是因为如今池钰已经恢复,那些欺负他的人再也无法得逞。
想到这事,温子衔对师沐阳的敬仰敬佩便有又了一层,一百年的坚持,真让他等来了池钰恢复,怕是换个人都会放弃吧。
温子衔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往事,慢吞吞往山下走。
他是领了师沐阳的任务,要去戒明峰,找任少谨长老借八品并生莲。
第一次去时任少谨并不在,他便只好说明来意,这是第二次去。
想都不用想,任长老怎么会借给他八品并生莲,那可是八品圣药,哪是他一个微末弟子就能借来的。
不算很近的路程,因为主人惧怕而变得格外短,再抬头,温子衔已经到了戒明峰的大殿前。
接引的弟子得了任少谨口谕,前来引他进去,温子衔便低着头,亦步亦趋跟了进去,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到了大殿先恭敬行了弟子礼。
坐在上位的任少谨眉尖微蹙,抬手挥退众人,冷肃的声音道:“抬起头来。”
温子衔苦兮兮的小脸迅速恢复正常,将视线从脚尖移开,落在前方人下巴处,便不敢再往上了。
任少谨眸光沉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惧怕不已,身子都在微颤的少年。
他掌管戒律堂多年,身上不免有些铁血冷意,这些弟子怕他是正常,但身为师沐阳的亲传弟子,若只有这点胆识,可就说不过去了。
大殿寂静无声,任少谨冷肃的声音再次传来:“看着我。”
温子衔抖了抖,晃动着眼神慢慢上移,在对上任少谨眸光的刹那,又不可控制地仓皇移开。
任少谨有些失望,他的左手放在桌上,压着一个木盒,正当他左手微动时,却见温子衔抖着的身子慢慢安定下来,再一次缓慢地、对上了他的眸光。
奇异的是这一次,眸光怕虽怕,却透着倔强的坚持和隐约的自傲。
指尖微动,任少谨压制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赞赏。
一个人怕到发抖的人,能在极短的时间压下惧怕,勇敢面对对他来说极为恐怖的存在,此人心性便已经算是上佳。
眼前这人是师沐阳的弟子,是五大化神真君中,最为年轻和有潜力的一位真君的亲传弟子,是天下三大宗门中的内门弟子,是一位八纹金丹修士,是可以顺顺利利修至渡劫期的潜力强者。
这些事件,随便哪件拿出去,不够一个人挺胸昂首,骄傲的活着?
任少谨这一刻,在温子衔身上看到了师沐阳的自傲,和温子衔独特的温润谦和,这一刻,他才配得上说是师沐阳的弟子。
一瞬间明白了师沐阳的用意,任少谨眸光远远瞥了一眼断阳峰位置,心道这是拿他当磨刀石,给温子衔练胆子呢。
也罢,不过举手之劳,师沐阳这可就欠他一个人情了。
“你回去问问师沐阳,要我八阶并生莲做何用,何时还?问清楚了再来借。”任少谨说完这话,看温子衔应了,便起身离去。
温子衔脚底发软,站了几息才缓了过来,慢慢挪出了大殿。
接引的弟子送他离开,回大殿却见桌上还放着盒子,不由暗自嘀咕,师尊听到是折仙长老派人来借八品并生莲,低语了一句“他还用借八品药”,随后便命人取了出来,看样子的要给借的,怎么还在桌上?
这不是他能想明白的事,那弟子便收了盒子,给任少谨送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每天雷打不动的,这位接引弟子都亲自引了温子衔进来,再看着他空手回去。
这日,温子衔依旧来借药,任少谨在后山练功,接引弟子按照吩咐,将温子衔领去后山处。
温子衔独自一人站着,默默等任少谨练完。
今日的任少谨一身劲装,修长身形腾挪转移,无不充满了力量与矫捷,温子衔暗自学习一招一式,却见长剑陡然一拐,直刺他面门而来。
毕竟被师沐阳教导过多年,一瞬间身体肌肉自发行动,长剑瞬出,轻易将这一剑格挡了开来。
一击之后温子衔才反应过来什么,慌忙要请罪,身子却被一股力量托住,任少谨的声音传来:“不错,记得你初入宗门,资质不过中等,这些年师沐阳倒也算下本,将你资质硬是提到了上佳,再有这般灵敏的反应,很是不错。”
温子衔心底划过一丝怪异,他入宗门时那般不起眼,怎么...任长老竟记得他那时的资质么。
多年以来,从未听过师沐阳夸赞他一句,如今贸然在宗门最威严的人口中听到赞赏,温子衔指尖发麻,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绪,只是抿紧了唇,亮晶晶着眼睛看任少谨。
胆敢直视自己,并眸光这般澄澈的人,任少谨从未见过。顺从本心的,他抬手揉了揉温子衔发冠,道:“陪我过两招,让我看看师沐阳的弟子,有几分能耐。”
“是。”温子衔回应的铿锵有力,脸上的雀跃怎么也藏不住。
终于,他不再胆小如鼠,只给师尊抹黑了。
......
一日复一日,那八品并生莲怎么也借不到,任少谨总有理由拒绝温子衔,温子衔也不敢真去问师沐阳那些任少谨提的奇奇怪怪的问题。
再到后来,温子衔依旧每日都去戒明峰,有时会陪着任少谨过几招,有时是跟着他学下棋,也有时只是坐着品茶。
最初那个借药的由头,温子衔越来越记不住,甚至后面好几次,他都忘记了提这茬。
戒明峰所有弟子都张大着嘴,看他们威压肃杀的师尊,每天领着一个小弟子喝茶下棋练武闲聊,那弟子也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下棋时和师尊大声争执,往往还能争赢?
戒明峰弟子每天都在怀疑人生中度过,这种日子终于在温子衔去万昌宗后结束。
后来的事一件接一件,温子衔自万昌宗回来后,就不得不接受师尊竟是隐门弟子的事实,而大师兄莫名变成了师尊的师兄。温子衔掰着指头算了算,那不就自己以后要唤大师兄为师伯么?
这一变故他还未适应,又迎来关乎修真界命运的大战,不负众望,师尊和大师兄果然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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