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梦中又是那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夏日午后,远远近近的蝉鸣长一声短一声传到耳边。温柔的黑发少年弯腰轻轻拍醒趴在柜台上熟睡的她,笑着问有没有着凉。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无数次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唯有风中飘扬的黑色头发以及温和上翘的嘴角。阿薰知道接下来会看见那把刺入自己胸口的短刀,然而……
“薰,手腕的角度不对。”温热大手握在自己有些冰凉的腕间带动身体做出动作,手里握紧的金属飞出去,在空中撞击出令人惊讶又熟悉的角度然后击中目标。
她听见自己被表扬后扭开脸轻轻的哼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嚎划破夜色,尚在梦中怅然若失的阿薰一激灵睁开眼睛。那人叫得就好像被什么猛兽咬了似的惨,一声盖过一声,只要不是个死的都得被他吵醒。
按理说,家门口出了此等恶事,总该有一、二胆大好汉喊上几句壮壮声势,然而阿薰却只听得数道木窗柴门扣紧的吱呀声。除了那叫得越发凄惨的人扔在挣扎外,再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女孩子捂了胸口透过窗缝向外看,路边影影绰绰的夜灯业已熄灭,一片黑幕之下只有夜空闪着几颗星子。
外面人声越发绝望,哀鸣阵阵,逐渐微弱。
阿薰只觉腔子里心都快跳出来,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
她掀开窗子从阁楼翻出去,沿着生了青苔的灰瓦一步步小心跳过瓦脊挨到围墙边,大着胆子跃至墙头扒着向外看——外面巷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还活着跪在地上哀叫的正是她白天当衣服时在典当铺子里遇见过的帮闲。
这人年纪不大,衣衫勉强蔽体,光着腿和脚跪着哀叫,和刚才发出的声音又不是同一个。
——这伙盗贼本想趁夜里集齐人手,一股脑掳了白日盯上的孤身女人卖掉换点钱花花,完全没预料到竟然意外撞上了一座凶神。
一刻前他们几个躲在别人家围墙外正要往里翻,面前这个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望风的吓了一跳,为首的野武士拔了刀想吓吓他,不料竟就送了几人性命。
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叫这么惨实是被周围其他人死状给吓的——尸横遍地,无一完整。上一个叫这么惨的已经因为太过吵闹而被大卸数块……
阿薰也让这一幕吓得不轻,脚一滑就从墙头栽下去,叽里咕噜滚了几圈,披头散发撞在一位少了脑袋的汉子尸身上才停住,好容易让自己坐起来就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怪人。
字面意思上的,奇怪的人。
这人浑身透着死人样的青白,桃红色短发,金瞳在夜晚闪着幽光。他只穿了件无袖敞胸的短衫,白色宽袴,赤着足,脚踝上套着桃粉色佛珠。阿薰抬起头却也看不清这人相貌——罪人的刺青遍布他全身,脸上手上糊得全都是,只能看见两边眼睛里上弦·叁的字样。
“女人?”
这人意兴阑珊的看了眼四周散落的尸块,猛然回手一掌掏穿那帮闲胸口,血就跟水般泼洒一地,几滴溅在阿薰衣角。
杀意直刺眼球几乎冻结空气令人窒息。
猗窝座甩开挂在手上的尸体,目光扫过面前这个被吓得动也不会动的娇小少女。
唇色有点淡,脸色苍白,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心头突然浮现出另一抹陌生人影,也是这般虚弱得叫人平白心烦。
“无趣。”
他从她身侧迈过,带走一阵浸透腥味的风。
过度恐惧使得身体无法移动,无论大脑下达何种指令,身体僵在原地不听使唤。
阿薰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人走过去要做什么,厚重血腥味激得她眼球刺痛,视线也变模糊。不知过去多久,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风吹散腥气,她才敢转身——一弯残月不知何时挂在树梢,整座小镇如同陷入坟墓般死寂,就好像只有这少女一个活人。
夜风一阵比一阵紧,吹散腥气却又带来另一股腐臭。
“快点动起来!”大脑不断尖叫发出警报。
阿薰一激灵握紧地上的石块,尖锐边沿刺入掌心,疼痛强行命令身体行动。她就地一滚,恰好躲过直取颈侧的指甲,翻过碍事尸体才看到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顾不得追击伏地咬住已经死了的帮闲。
咯吱咯吱,沙沙沙,混着喉鸣,急切啃噬咀嚼的声音让阿薰忍不住扭头把晚饭全给吐了出来。
本来胃里就没什么东西,这一吐更是空空荡荡烧得慌。不过依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没精力去理会这点小事。
两枚碎石直取那怪物双眼,也许是吃得太急,也许是没想到,愤怒咆哮后怪物抬头两把将嵌入眼眶的碎石拔下来扔掉。空荡荡的眼窝没多时长出两个白球,长着长着黑点从后面翻出来越变越大,竟然又是两只完好眼球。
重新长出一双眼睛也就只用了几个呼吸。
不待眼球长好,怪物放弃嘴边尸块直冲阿薰扑来,她早闪身躲入路旁两人合抱的树后绕着跑。幸得这里还有棵树,还好这树有够粗,她也不敢转身撒腿把后背留给对手,唯有仗着身形小巧速度快左右兜圈子躲过那怪物伸出来抓她的手爪。往往怪物胳膊一抬腿一动她就能看出它要往哪边发力,兜兜转转围着这树推磨一样不知转了多少圈儿。阿薰渐渐就不怕了——这东西不像是有脑子的模样,长了个脑袋大概只是为了能让人分清楚首尾而已。
她借着奔逃躲避之际低头从地上摸了把断刀在手里,胆气越壮,等怪物再伸手来抓回首当头便是一刀。一声哀嚎后它抱着断了一截的手臂后退几步,不过瞬息间断口处又新长出一只手。
先是眼球再生,后又断肢重长,这怪物竟然是……砍不死的?
阿薰愣了愣,忙又躲回树后,连吃几亏怪物也有些怂,胡乱从地上抓了具尸体带着就想跑。
哪里能这么放它逃!今日食一人,明日食一人,后日复又食一人,便是地上尸体无人收拾又够它吃几天?吃完这些尸体,岂不是就要抓活人吃!
她提了提胆子,提刀追上去就刺。这刀也不是什么名匠所制,刀身薄脆,削入怪物体内稍稍一扯便又断了一截。两下又都愣了愣,这回换阿薰扭头就跑,怪物扔了尸体跟在后头追。
所幸离那棵树不远,几步她就又跑回树后躲起来。
怪物这次发了狠,看样子是非得将这□□食给掏出来不可,比之方才凶了不知多少倍。阿薰叫它追得围着树撒腿狂奔,眼见要被追上又是一个侧滚躲出去,手边压到不知什么东西,捡起来握紧在手闭着眼睛低头向前一送,怪物避之不及噗一声被扎了个透心凉。
是那几个盗贼没用得上的长刀。
眼见被穿了个窟窿,这东西还向前挣扎着抓挠,几次差点挠到女孩子脸上,好在这刀不是很锋利,卡在骨头缝里卡死了不会滑动。她不敢松手,心里一横咬牙就着力道从地上撑起来,推着刀将那怪物一直推到不远处的树干上活活钉死不让它再挣开伤人。
直到将对手钉在树干上逃脱不得,少女才松了口气撒手向后退过几步。连番摸爬滚打身上沾了不少污泥血渍,衣裳也是脏的头发也是散的,跟哪里跑出来的疯子一般。
待喘得气匀,她这才仔细去看树干上仍旧伸着手向前挣扎的人形怪物。一把打刀穿胸而过也没造成致命打击,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是人?是鬼?总不能就这么蹲在旁边干巴巴守着这东西。
地上还躺着一地尸体呢,来个人能直接给吓过去。
不知不觉间树梢上的残月移至天中,远处遥遥透出白光,镇子上人家里养着的鸡一声声叫起来,被钉在树上的怪物突然间嚎得撕心裂肺。
阿薰让它嚎得浑身一哆嗦,捡了个土块就往怪物嘴里塞——万一再把人招来了,她可说不清楚这一地死人是怎么回事。
第21章
阿薰从地上胡乱捡了个土块就想塞住突然大叫的怪物。
不料还没碰到这东西的牙,随着晨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砍掉手都能重新长出来的怪物长长哀叫叫了一声,化作黑色碎屑飘飘洒洒扬了一地。
阿薰脑子里“嗡”的一懵……下一刻扭头就跑。
不跑说不清楚啊,虽然没进去过但是随便想想也知道一进巡捕房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还是赶紧先跑了再论其他……昨日清晨送她来此地的杏寿郎说过隐一早会在镇外等待,不如先去见过他们,再告辞往其他方向遁逃。
虽然一地尸体都不是她杀的,但这口锅……大概不扣也得扣在头上,不能连累送她回中津的好心人。
——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就算都是盗贼风声总也要紧上几日,或者先去大阪躲起来再看看也未尝不可。
急中生智,这话不错。
阿薰拢着头发光着脚沿了背阴小巷一路猛跑,一口气穿出镇子跑到昨日与炼狱杏寿郎分开的地方。打眼一扫就看着树后藏了几个黑衣黑裤遮掩面目鬼鬼祟祟的隐,她不敢耽误,一头扎进树荫也躲进去,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身后:“怪、怪物……呼呼……吃人……呼呼……变成灰……”
喘着喘着喘不过气一着急就是通惊天动地的咳嗽,几个隐忙扶了她往树林深处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漏掉了此地有鬼的情报,这些人还是先紧着阿薰又是扇风又是递水,各个拍了胸口围着她安慰:“没事没事,那不是什么怪物,不过是鬼而已,最怕太阳,化作灰就是死了,不会再来害你。”
说着有人抱出只鎹鸦摸摸翅膀将此地有鬼出没的消息放出去,剩下几个隐仍是围了她七嘴八舌解释鬼与鬼杀队的由来。
坐着听了半晌,阿薰这才弄明白自己竟一直住在以诛杀鬼物为己任的义士队伍里,而那些鬼物,也是她亲眼所见以人为食。
“阿薰小姐,这里不安全,请您先随我们回大阪。花柱大人说过,要是您找不着人就要我们务必将您重新送回蝶屋。”
隐倒没想过她能和鬼僵持一夜,只以为她是逃命逃得这么狼狈,心底还为她感到庆幸——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他们遇上了食人鬼,只用跑的就能活下来传递消息,那真是恨不得爹妈能再给多生两条腿出来轮替着跑。
阿薰此时才喘匀气能把话说完整:“不是一个,是两个。一个眼睛里有字的杀了人没吃就走了,另一个跟在后面蹭饭。我撞上了两个,和后面那个绕着树兜了一晚上圈子……”
吧嗒。
扇风的那个隐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几个人张嘴瞪眼面面相觑愣了半晌,继而抱头“啊啊啊啊”胡乱叫了几声。跑得最快的人蹲下直接背起阿薰窜出去老远,其他的紧随其后等待替换,只留下两个胆子最大的隐进了镇子查看现场顺便解决后续。
女孩子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背起来颠得头晕眼花,又怕又饿熬了一夜,没过多久就直接歇菜,趴在背着她的隐身上两眼蚊香圈浑浑噩噩。
着急赶路的隐跑得几乎要吐,轮换着背了从十二鬼月手上逃得小命的活口一路从乡下小镇跑回大阪,到达紫藤花围绕的院落时才刚过午饭。等他们停下才手忙脚乱的发现阿薰早就昏过去不省人事,又急急忙忙慌慌张张请了大夫过来为她看诊。
——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在见到十二鬼月后活下来,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
阿薰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那个夏日午后,这次却是从另一个角度默默观赏梦境。
她看到小小的女孩一家四口住在一片围墙旁边,遮住半边天空的围墙上镂刻着红白团扇的图样。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味道,木尺,三棱尺,红豆,芸豆,还有淡金色的麦芽糖浆,各种从植物里萃取出来的食用颜料整整齐齐摆在橱柜里。
吃得起和果子的人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三三两两的结伴走进来坐在案台前。他们长得都有些像,黑眼睛黑头发,略显苍白的皮肤,身形纤细,穿着深蓝色的长衣,背后印有和围墙上一样的红白团扇图案。
他们或是眉头紧皱,或是神情茫然,罕有人能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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