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心中烦乱得很,又听老板娘继续说:还有毁坏大平文脉,他们说和你会试写的卷子有关,还有他们说你在翰林院里乱写文章
听了这些,陈述之扶着额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么多事情,都是谁给连起来的?又知道我爹娘,又知道我未婚妻,又知道我会试写的文章,这得什么人才能做到?
老板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他们都是这么传的。
算了,陈述之摆了摆手,这种无稽之谈,一击即破。谁爱传谁传去好了,不会有人信的。
可是
还打算再说什么,他却看见楼梯上下来一个高个子的老年男子,他身着寻常的布衫,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
见到熟悉的面容,陈述之迅速收敛情绪,匆忙笑了开来,唤他:爹,你怎么来了?
陈岁寒见到儿子自然也是高兴的,却不肯表现出来,偏偏要瞪他一眼,怨怪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你这不肖子,在京城待了大半年,终于想起你爹了?
听到这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陈述之的心一紧。当时是有人说帮着养才让他来的,现在来了,自己也养不起,还不如当时不听他的,假装没听见就好了。
陈述之带着父亲回了家,把卧室腾出来给他住,自己搬去了书房。
晚上,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几句陈娴遇难的事情,把自己问得悲苦不已,加上白天的事扰得他心身不宁,早早就去睡了。
夜半惊醒,陈述之再也睡不着。他不知怎的就来到正厅,面对着家里唯一一尊佛像,燃起香烛,跪在垫子上。
两盏灯火照不亮他暗淡的容色,他想起那个失魂落魄的晚上,是自己拖住了梁焕,没能让他及时决断,那些生命才会无辜陨落
他把对自己的渴望看得太重了,比那些他应该做的事还要重。既然不能谴责他,那就只能谴责自己。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勾起他那般强烈的欲望。可现在祸国殃民的罪人就是自己,多少条人命,这份罪孽,就算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赎。
更不该再见他,也没有颜面见他。
幽微烛火前,起伏的蝉鸣蛙噪中,他身姿孱弱,衣摆铺了满地,就那么跪了一夜。
到了六月底,即便是清晨,日光也烤得人不住地冒汗。虽然时有风吹过,却无一不是热风,吹了还不如不吹的好。
陈述之刚走到内城,就看见门口围了一堆人,也不知在看什么热闹。他本来不感兴趣,径直往里走着,却听见那边有人哭道:
就是翰林院的那个陈述之,真不是东西啊,勾结流沙教,逼死我女儿
陈述之一愣,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这内容
他只得上前围观,透过两排人头,他看到那边有个中年男子正抱着个棺材大哭。
这个人陈述之想了一下,他是见过的,周富,是雍州的一个州同,也差点成为他岳父。
再看看那棺材,难道老板娘说的是真的,周小姐真的死了?
他心下一沉,根本无暇想为什么周富会抱着棺材在城门口骂他,满心都是那个因他而死的人。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到他颈上戴着个葫芦玉佩,和侯清宵戴的一模一样。他特意去问,才知道侯清宵多次上门求亲,都被周富骂了回来。
她明明心有所属,又怎么会为了自己殉节而死?
陈述之昏头昏脑地撞进翰林院,贾宣一见他进来就连忙跑上去,操着大嗓门问:行离,你看到门口那个老头了吗?他说你逼死他女儿!
陈述之苦笑,我看到了。
那怎么办啊?贾宣很为他着急,他说你勾结流沙教,为了娶察多国的女人和他女儿退婚,逼得他女儿殉节而死
那你信吗?陈述之无奈道。
当然不信了。许恭挑挑眉,冷哼一声,你一个庶吉士,在大平前途大好,为什么要勾结流沙教?再说了,你勾结流沙教,他们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陈述之点点头道:如此简单的事,听者都想得明白吧。
大家想想也对,那老头就算在门口喊一天,有脑子的人也不会信。
然而很多人是没有脑子的。
虽然本来应该儿子伺候老子,但陈述之白天都在翰林院待着,陈岁寒就只能把买菜做饭的活儿包下来。
他拎着个篮子在路边的市场挑菜,旁边两个卖菜的大婶就在那聊天,于是他也听了一耳朵:
就是翰林院里有个去年的进士,居然勾结了察多人,要卖国呢!
此话当真?大平的进士勾结察多人?
对啊,他爹妈都和察多有联系,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读书人里还有这样的败类?
可不是嘛!他不仅卖国,还逼死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真是猪狗不如
陈岁寒听了半天,听见翰林院三个字,觉得是陈述之的同僚,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人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梁焕:送点什么能挽回一下?上次他喜欢胭脂,要不这次送花钿?唇脂?水粉?
陈述之:再不跑会不会变成女装大佬。
第35章空穴
一个大婶看了一眼陈岁寒,酸溜溜地说:叫陈述之,听说还仪表堂堂,好多姑娘喜欢呢!没想到居然做这种勾当
陈岁寒吓了一跳,高声问:这些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这还用告诉嘛,这两天大家不都这么说?你上国子监去问问,那边的贵公子们都知道
一股怒气窜上心头,陈岁寒扔下手里的菜,换到另一个摊位去,也不说要买什么,直接开口问摊主:你知道陈述之吗?
那摊主愣了愣,随即笑开:这谁不知道呀,那个勾结察多国的翰林
最后陈岁寒气得菜都没买,提着个空篮子回了家。
一回到家,陈述之就听见父亲在那骂骂咧咧。
陈岁寒见他回来了,又把口水喷向他: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在翰林院才待了几个月,已经会得罪人了?现在全城都知道了你的事迹,你让你爹的老脸往哪搁?
陈述之一阵错愕,这事怎么连父亲都知道了?
二人把这几天的见闻一合计,逐渐看到了这件事的全貌。
人们传的内容其实非常愚蠢,一击即破。但是听的人不会管事情真假,只要有所触动,就会继续将这件事传播下去。
有人编了一个很不错的故事,陈述之亲近察多国勾结流沙教背叛大平,先不论真假,这个故事前后完整连贯,让人轻松就能记住。而故事的主角是翰林院的新科进士,还真的有人抬了棺材来说他逼死人,这些特征都会让这个故事更加吸引人们的注意。
但是谁会编这么一个故事?陈述之数了数自己的仇人,好像就王潜一个?而且他还一天到晚都想毁坏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