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听到梁焕突然从座上站起来,沉默良久,咬牙切齿道:你愿意,是吗?
陈述之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答案:若陛下做主,臣自然愿意。
他又等到了一阵沉默,接着,见梁焕离开座位,缓缓走到他面前,原地站了半晌。
下巴被他的一只手捏起,陈述之不得不面对他的目光。他的手上全是汗,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透过那个死死盯着他的眼神直射过来。
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吗?
这话让陈述之莫名害怕,每个字都像能划破耳膜一般凌厉,几不可辨的颤音勾画着深沉的绝望。
他根本不敢去想梁焕这是怎么了,在他的威慑之下,陈述之只能顺从,一再重复着看似恭敬的回答:您要臣怎样,臣都愿意
梁焕突然放开他,负手静立一会儿,回去吧,早些预备下三书六礼,这事要快,过两日朕就给你旨意。
话音低且晦暗,不肯把抑制不住的哽咽说与他听。
陈先生
陈述之一走进雍州会馆,夏铃老远就看见了他,张开双臂扑到了他身上。
对这个小姑娘的热情,他总是感到无奈,不好推拒,只得拍了拍她的背才松开。
夏铃是西关商行老板的女儿,这家商行在雍州最为著名,每次他们来京城送货,都会住在雍州会馆。
陈述之去年初到京城时,刚好西关商行也在,他便在雍州会馆认识了夏铃。因为教她识了几个字,读了几页《千字文》,他就被她认作师父,一口一个陈先生地叫。
他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小姑娘,快一年的时间不见,愈发长开了,褪去了稚嫩,多了些少女的婀娜。
陈述之随口问:你们哪天来的?
夏铃甜甜地一笑,今天才到的,刚来这里落脚。来的时候看见旁边有家雍州官办会馆,还差点走错了
刚好经过这里的伙计解释道:那是雍州官府新开的,里面全是当官的,咱们都不爱住。那些当官的合起来欺负老百姓呢!
这时,陈述之注意到夏铃身后站了一个男子,半天都没有动,便看了看他,问夏铃:那是
夏铃到他旁边去拉着他的手,向陈述之介绍道:这是我夫君。
陈述之不免讶异,上次走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怎么回来就带了个夫君?而且夏铃才多大啊?
夏铃有些害羞地解释道:今年三月满的十四岁,我爹娘就把我嫁了。他叫齐专,是景天商行的少爷。
陈述之这便想起来,雍州很多边远地方就是这样,女孩到了十四岁就得嫁人。夏铃嫁得这么早,估计是因为她家里需要和景天商行结姻吧。
这时会馆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商队的差役们都回屋歇着了。几人便找了张桌子入座,齐专就坐在夏铃边上,却不怎么看她,只是一个人在那发呆。
夏铃也不管他,继续跟陈述之聊天:陈先生,林哥哥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呀?
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来?陈述之一愣。
夏铃狡黠地一笑,我成亲的时候陈先生没法来看,要是陈先生成亲我能赶上就好了。
陈述之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当时自己和林未央出双入对,这小姑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皱着眉头瞪她一眼,别胡说。我是要成亲了,就在这一两个月,娶个尚书家的女儿。
这么厉害呀!夏铃感叹完了才发现不对,你要是成亲了,那林哥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陈述之:我感觉我被网络暴力了,要不要雇点水军?
梁焕:这就召集群臣出门洗地=W=~
第37章临别
陈述之唯有苦笑,能不能不提他了,我跟他真不熟。
怎么可能,你们当时可是
饭菜上桌,人们纷纷把盏言欢。本以为夏铃是最先喝趴下的那个,然而大家想错了。坐在她身边的齐专原本一直沉默寡言,喝着喝着却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夏铃破口大骂。
大家都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见他骂完夏铃,又开始骂商队的差役,最后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对着每个经过的客人骂来骂去。
老板娘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拦住齐专,要把他往房里拖。然而齐专躺在老板娘的臂弯里,指着她的脸道:你这个、这个骚婆娘,长得这么勾人一定很爽
说完,他呕出一口秽物,腿一软瘫倒在地。
众人见到这个场面,都觉得十分尴尬。夏铃看了一圈,终于觉得还是自己去最合适,只得忍着恶心的感觉把齐专弄回屋里。
被他这么一弄,一桌人谁也没有了兴致,没吃几口就匆匆散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然而暑气却没有消退,陈述之缓步踱回家去,仍旧出了一身的汗。
才洗了头回房,他忽然听见陈岁寒在外头大叫:儿子快下来!有人找你
等一下,待我擦干头发便下去。陈述之一边说着,一边用毛巾握着头发。
就你那么多事,先让他上去了
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陈述之在屋里对付着头发,朗声道:是谁?稍等片刻,我还在收拾。
半晌也没听到回答,他匆忙盘上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襟袖口,便去开门。
打开门他吓了一跳,梁焕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门口,目光怔忡,失神了一般。
他刚要行礼便被扶住,梁焕推着他走进屋里,又回身关上门,若无其事道:明日便有旨意给你,趁早把婚事了结,便没事了。
陈述之应了一声,却有些莫名其妙,他大晚上的来自己家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刚要问,却看到梁焕松开扶着他的手,自己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去,别过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明日之后,我便再没来找你的名目了,所以今日,还想再看你一眼。
话音乍听上去平淡,细辨却能品出几分谨慎小心,遮掩着不断冲撞的情绪。
接着,他看见梁焕微微张开双臂,低低念了一句:过来。
他犹豫着过去,还没站稳,就被梁焕整个拥进怀里。
他有些愣怔,不知这是何意,梁焕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抱着。许久,他渐渐感到后背湿乎乎的,想来是头发还没擦干,滴下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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