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湖?这不是欧阳清硬塞过去的人么?听说他卷进了案子里,梁焕饶有兴致地翻开案卷。
看完案卷,梁焕整个脸色都白了。
这些人在哪里。梁焕咬牙切齿地问。
朱幸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江州的案犯正押送进京,在京的在刑部大牢。
梁焕双手死死攥成拳,吐了几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话音也冷冷的:刑部打算怎么判?
朱幸拿过案卷,一边回忆一边道:刑部倒是拟了一版。一条罪名是宣政滞后,拟江州州同胡河、海宁知府韩海判斩,户部侍郎黄湖判革职,江州知州姜江判降职。另一条是消息泄露,拟兵部主事陈述之、江北县知县刘传判斩,兵部员外郎宋信降职。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梁焕,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在抖,神情也难看得很。朱幸不由得疑惑,这个案子怎么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那你来找朕,是让朕做什么?梁焕的话音听不出情绪。
朱幸莫名有些害怕,却还是有一说一:四品官员判革职,按例要上报。黄湖此人,臣不好报给两位丞相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黄湖,其他人就这么判了是吗?你判斩四个人,朕管不着是吗?
汗水从双鬓滑落,朱幸心中一沉。他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地在两位丞相之间周旋,才换来如今的地位。但如果这位正主儿对他不满,那他可就白忙活了。
于是他露出个谄媚却难看的笑,自然是听您安排。您若想保谁,臣就改改试试
这时卢隐进屋,叫了声:陛下,打听到了。朱幸在这里,他不确定后面的话能不能说。
不用了,出去吧。梁焕淡淡道。
他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突然站定看着他,质问道:那些暴民呢?为什么不清算他们的罪过?
朱幸小心地回答:百余人都在江州关着。目前刑部主张把罪过算在官员头上,若将责任推给暴民,那这些官员倒是可以都轻判或不判。
行了,拖着吧。梁焕别过头道。
拖着?
拖着不会吗?还用朕教你怎么拖着?
朱幸唯恐他动怒,连连点头,是,臣知道了,回去让他们慢慢审理。
还有,梁焕严肃地命令道,刑部大牢里的人,你都要看好了。不许病了,更不许死了!
朱幸回去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这件远在江州的案子,到底哪里触动了梁焕,让他如此上心。
第二天早朝后,林烛晖跟着梁焕进了未央宫。梁焕也正打算找他,开口便问:江州的案子你听说了吧,有什么办法么?
然而林烛晖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想的:陛下,您可能不知道,早年间黄湖这个人曾代表欧阳党叱咤风云,后来不折腾了,手里却一直握着他们的人脉。还有江州那个州同,借着掌管钱粮的名义,在临近几个州都有关系,将南边握得死死的。
收拾了这两人,他们几乎就没什么势力了。臣去问了刑部的判决,臣以为对黄湖可以再重一些
梁焕冷冷地打断他:刑部跟朕说,要判刑,那就是所有人一起判。
林烛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轻叹口气,缓缓道:这件事了结,欧阳党便是苟延残喘了。陛下,大局为重。
梁焕浑身的骨肉都紧绷着,他一直以为自己敬爱的老臣对自己也是十分照顾,从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回应林烛晖。他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强烈的情绪冲垮了理智,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梁焕一走进素隐堂,就把刑部的案卷扔给了他们,都看看,给朕出出主意。
几人围成一圈看完,最先开口的是白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依臣所见,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就是了。
另外一人反应过来:怎么还把陈行离牵扯进去了?判了欧阳党那几个人,他不是也要一样地判?三十多条人命,这罪名轻不了啊!
白铭思索片刻,试探道:覆灭欧阳党也是他的夙愿,要不我们找他说说,或许他会愿意
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许恭对着白铭怒斥,陈行离为我们做了多少事,危急时候你们居然要他的命?!我不同意,我不能忘恩负义!
江霁连忙向他做了个冷静的手势,陈行离和欧阳党牵连在一起,要是想保他,只能连黄湖也一起放了,便错失这次机会了
白铭忽然上前,朝梁焕拱手道:臣恳请陛下早日决断,惩治恶人,不可因小失大。
另外几人纷纷附议。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梁焕冷笑一声。
终于到了这一天,没想到真有一日要在这二者间选一个。现在所有人都在把自己往正确的路上带,都不允许自己做个昏君。
许恭,江霁,你们呢?
江霁转过身面对他,低着头道:陛下胸有四海,其中轻重自然不需臣等评判。臣知道您有所顾忌,但是臣认得许多同年,其中不乏年轻且容貌出众者,您可以再
他还没说完,梁焕就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他脚下。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江霁只得跪在地上,埋头不语。
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梁焕咬牙道。
一直没有表态的许恭连忙站出来说:臣不赞成他们所言。时机可以再等,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不可用自己人的性命当作御敌的兵器。
梁焕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案卷,歪歪扭扭走出门去。
江霁站起身来,便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转过身,听见白铭低声说:要不我去趟刑部大牢,问问
江霁别过头想了一会儿,淡淡说了句:你小心些吧。
刑部牢房的墙上只有一小扇窗,还建在高高的地方,即便是在艳阳天,漏进来的日光也只够照亮五指。
好在牢内是重新布置过的,铺几块木板当做床板,上面放着一床被褥。地上有一桶干净的水,墙角的老鼠洞也被掏干净了。也不知是谁这么好心。
陈述之背靠着墙坐在床上,脑子里空空的。通过这几日的审问和与狱友的交谈,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自己和欧阳党的人捆绑在一起了。
死了三十六个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一封信就引发这么惨痛的后果,觉得自己着实该死,而且也的确会死。死了还能拉上欧阳党垫背,也算死得其所。
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他缓缓抬头,惊讶地看到白铭一脸沉重地来到他的牢房门口,叫了一声:行离。
陈述之稍稍理了一下衣襟袖口,起身过去,朝他点点头,找我吗?什么事?
白铭望着他的面容,勉强笑了笑,压低话音道:有个事,说来挺不好意思的。你也知道,现在你和那几个欧阳党是一起算的。这个扳倒欧阳党的机会难得,但你是我们自己人,就不好做决定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陈述之。
陈述之接了瓶子,试图理解他的话。素隐堂的人想把自己和那几个欧阳党都杀了,但因为自己曾为他们做过事,这样直接动手的话名声不好听。所以让自己先死,他们再做这个决定,也就顺理成章了。
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计划,但是
谁让你来的?陈述之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