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回到房间时,岑昀敏锐地感觉出他心情不好,但碍于身份,他没有多问。
等沈迟溜了,岑昀踌躇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傅松:“顾水会怎么样?”
“我会送他回去接受治疗。”傅松说。
岑昀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放松了些,“那就好。”
凭心而论,虽然顾水在他心中的好感早已在那一次事情后消失殆尽,甚至他还恨过他一段时间。
但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如今见顾水落得如此下场,连当初的一分都辨认不出,他还是有些不忍。
隔壁房间已经安静下来,沈迟已经将顾水带走了。
“那个,让前台给你换个房间吧,你那屋窗户破了,也没法再睡了。”岑昀对傅松说。
傅松看着岑昀,点了下头。
岑昀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试探地开口:“那,早点休息。”
傅松顿了下,说:“你也是。”随后转身走出房间。
看着傅松离去的背影,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岑昀突然觉察出一丝脆弱。
按理说这个词不应该会出现在傅松身上,就算从现在的背影看过去,肩膀宽厚、身姿挺拔,无论如何都和脆弱这两个字挂不上钩。
但岑昀心中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不能让傅松就这么离开。
“等等。”在大脑还没回过味来之前,他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傅松的脚步顿住,回过头看向岑昀。
“额——”岑昀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叫住傅松要干什么。
“怎么了?”傅松问岑昀。
“——换房间怪麻烦的,不然你就在我这里先凑合一晚吧。”
又一次,嘴比大脑快。
说完的一刹那岑昀就后悔了,他想傅松肯定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甚至会认为自己是别有所图,立马就会拒绝他。
但出乎意料地,傅松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好。”
岑昀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傅松。
傅松表情没变,又重新走回房间——尽管刚刚也只迈出去一步,然后关门,换鞋,一切动作都十分流畅。
好像这本就是他计划好的。
岑昀站在原地愣住,直到傅松走到他面前,十分礼貌地问他可不可以去浴室洗澡时,他才回过神来说了声可以,并贴心地为他指了下浴室的方向。
没多久,浴室的水声响起,岑昀坐在床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但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了,傅松就在离他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洗澡,哗啦啦的水声告诉着他就因为他一个突如其来的心软,以及一句莫名其妙的挽留,今晚他将和傅松共同入睡。
在同一个房间,以及同一张床上。
“天,”岑昀有些绝望地倒在床上,“我都干了些什么…”
傅松从浴室出来,因为洗换的衣服都还放在隔壁房间,所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
岑昀从床上坐起来,抬眼看着傅松。
傅松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走到岑昀面前,语气十分自然地问他:“你不去洗洗?”
这是什么奇怪的对话。
岑昀现在十分不想和傅松共处一室,明明之前气氛还很正常,怎么傅松洗了个澡出来,房间里的氛围就突然变得这么诡异。
他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浑身僵硬地逃跑到浴室里。
关上门后,刚想松口气,浴室里扑面而来的水汽以及和傅松身上相同的味道瞬间让岑昀有些后悔进来。
清醒一点,岑昀抬手拍了拍脸,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不过凑合住一晚,朋友之间这样的事不是很常见么。
更何况门外的傅松一点反应都没有,十分泰然处之,只有自己这么一惊一乍的。
没那个必要。
想通了之后,岑昀潦草冲了个澡,在浴袍和脱掉的衣服中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穿上后者走出去。
傅松正背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岑昀出来,缓缓睁开眼看着他。
“你是不是困了?”岑昀清了清嗓子,问他。
傅松没说话,摇了摇头。
岑昀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时间,惊道:“都十二点了?”
他赶紧在箱子里找出一套睡衣,去浴室换上,出来对傅松说:“早点休息吧,我关灯了。”
“嗯。”傅松躺进被窝。
岑昀关了灯,从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的一脚,小心翼翼躺上去。
房间里很安静,关了灯之后眼前被黑暗笼罩着,什么都看不到。
岑昀有点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刺激得神经有些过于活跃。
就在岑昀正在脑海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旁边的傅松突然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你睡了吗?”傅松低声问。
岑昀睁开眼睛,老实回答:“没有。”
“转过来。”傅松说。
在黑暗中,傅松低沉的嗓音莫名很有诱惑力,导致岑昀不知不觉听从了他的话,转过身看着他。
“为什么睡不着?”傅松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慵懒一些,可能是躺在床上的缘故。
“不知道。”岑昀想了想,说,“可能今天过得太刺激了。”
“吓到你了?”傅松问他。
岑昀摇了摇头,随后又想到傅松可能看不见,于是说:“没有。”
傅松没说话。
岑昀在黑暗中睁了着眼,发现自己适应了黑暗,至少能看清傅松的脸了。
“你呢?”他看着傅松的眼睛,“你为什么还没有睡?”
黑暗中傅松抿了下嘴,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过了少时才开口说:“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岑昀问。
这次傅松没回答了。
岑昀没有追问,绞尽脑汁想了想脑海里可以拿出来用作安慰的话语,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了声:“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嗯。”傅松翻过身,重新平躺着。
岑昀没有动,也许是和傅松的对话缓解了紧张的神经,困意正渐渐朝他袭来。
他闭上眼,正准备入睡,突然听到傅松说:“你说你不会再接受包养,意思是你可以接受其他的稳定关系吗?”
岑昀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傅松的侧脸,“其他的稳定关系…指的是什么?”
傅松扭过头,低声说:“彼此只有对方的恋爱关系。”
黑暗中傅松的眼睛很亮,是岑昀所能见到过的最亮的存在,以至于让他他一时失了神,忘记了回答。
“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再回答我。”说完这句话,傅松就扭回去闭上眼,没再说话。
房间内重新恢复安静,没多久岑昀就听到傅松的呼吸就变得平缓。
他不懂傅松刚刚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
夜晚过于漫长,岑昀本以为自己今晚肯定会失眠,但出乎意料地,闭上眼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久违地,他再一次梦到了李女士。
只可惜是场噩梦。
直到第二天早晨被傅松摇醒,岑昀脑海里依旧是面目狰狞的李女士。
李女士死死揪住他的领口,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救她。
为什么放弃了她。
为什么背叛她。
第60章
“岑昀——”傅松低头看着陷入梦境,满脸是汗的岑昀,神情担心,“岑昀,醒醒。”
岑昀从梦中缓缓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认清面前的人是傅松。
傅松用手背擦拭去岑昀额头上的汗水,皱了下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岑昀脸色发白,显然刚刚的梦十分糟糕。
傅松转身从桌子上倒了杯水过来,扶着岑昀坐起来,看着他把水喝下。
半杯水下肚,岑昀精神好了很多。
岑昀想故作轻松地对想傅松笑一下,但可能不太成功,笑得有些难看。
“可能昨天还是被吓着了,晚上就梦见有鬼来抓我。”岑昀捧着水杯,声音很轻地说,“已经没事了。”
傅松垂眸看着他:“再休息会儿吧,现在还早。”
岑昀没什么力气地躺下,很快重新闭上眼睛。
傅松站在床边看了许久,抬手把被子掖好,安静离开了房间。
快一点的时候傅松叫醒了岑昀,说带他去吃饭。
岑昀睡了几个小时,精神明显比早上要好很多,在浴室将身上黏腻的汗冲掉,跟着傅松下了楼。
到一楼大厅时,岑淑华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下窜到岑昀面前。
“小岑——”岑淑华紧紧抓住岑昀的胳膊,一副生怕他跑了模样。
岑昀皱了下眉,不悦地动了动胳膊,“你怎么在这里?”
“灵灵说你住这个酒店,我不知道你在哪个房间,就只能在这里等你了。”岑淑华的表情很是迫切,“那个,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还在考虑,”岑昀一把拨开岑淑华的手,“等我考虑好了会联系你。”
“小岑,你等等,”岑淑华拦住欲离去的岑昀,注意到他身边站着的身形高大的傅松,讪笑了下:“你爷爷奶奶留下的东西也不多,没多少钱,姑姑这边最近出了点事,有点手紧,不然也不会一直催你,你就当帮姑姑个忙。”
说完她又瞄了一眼旁边的傅松,“这是你朋友吗?呵呵,这么些年你跟你妈应该在汾城发展得不错吧?你这朋友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估计你也不差你爷爷奶奶那点遗产,要不然今天就去把手续给办了吧。”
“我没钱。”一直沉默没说话的傅松突然开口,一本正经地对岑淑华说,“我挺穷的。”
岑昀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傅松,随后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说,“对,你别看他长这样,其实挺穷的,经常问我借钱,所以我手头也不算太宽裕。”
岑淑华被他们两个噎住。
“回头等我考虑好了再联系,毕竟不管遗产有多少,对我来说都不算一笔小钱。”说完岑昀就拉着傅松快步走出酒店,并在岑淑华没追出来之前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笑死我了,”岑昀一想到刚刚岑淑华听到傅松说自己很穷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扭头看向傅松:“你怎么想的啊?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很穷,我都被吓到了。”
傅松神色自若,淡淡道:“我确实很穷。”
“放屁,”岑昀撇了撇嘴,“你要是还算穷,那我算什么?大概连乞丐都不如。”
傅松没搭话,问他:“午饭吃什么?”
“不是你说要带我吃饭吗?”岑昀说。
“庆海你比我熟,”傅松看了眼已经在周围绕了快一个圈的司机,“你选个饭店。”
岑昀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他都十多年没回庆海了,要说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饭店,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眼看着司机就快要开回酒店那条街,他只好报了个地址,让司机往那边开。
庆海不大,十多分钟司机就停了车。
看着脚下破旧的道路,傅松下车时的脚步有些迟疑。
“前面是我上初中时的学校,之后我就离开庆海了,所以你问我有什么好吃的,我只能想到这里。”岑昀问傅松,“前面有条小吃街,要不就去那里吃吧。”
傅松低头看了眼出门前还锃亮但现在已经盖上一层灰尘的皮鞋,十分违心地说:“好。”
久违地回到以前的学校,岑昀心情有些小兴奋,走在路上还不时向傅松介绍。
——这个是他小时候摔过跤的石头,那个是小时候翻过的墙,那棵树上留着他的稚嫩笔迹……
走到学校后门,和记忆中一样,原先的小吃街还开着,只不过里面的店铺换了不少。
岑昀走进去,看到一块熟悉的招牌,满是兴奋地对傅松说:“就这家!我初中时天天过来吃,特别好吃!”
傅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家破旧的米线店出现在视野内。
米线店整个门店看上去破破旧旧的,里面很小,只有几张桌子,破损的桌角以及磨损的桌面都宣告着这家米线店的悠久历史。
“就吃这家吧?”岑昀抬眼问傅松,嘴角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看着岑昀的笑容,傅松不自觉地跟着岑昀走进这家往常他绝对不会光顾的店。
因为刚过饭点,店里没什么人,老板也不在,只有一个小伙在看店。
“来两碗米线!一碗要特辣,”岑昀扭头问傅松,“你呢?”
“跟你一样就行。”傅松看着桌上的一层油渍,紧绷着脸,尽量不透露出自己的嫌弃。
“那就都要特辣。”岑昀对小伙说。
傅松从桌上摆着的劣质纸抽中抽出两张纸,擦了擦桌子,纸巾瞬间变黑。
他用两根手指捻着纸巾,扔在脚边的垃圾篓里。
看着傅松,岑昀有些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嫌这里脏啊?”
“没有。”傅松板着脸说。
明明就有。
岑昀看着坐得端正,和周围完全格格不入的傅松,突然有些后悔带他来这里。
“不然我们换家店吧,附近应该有比较干净的饭店。”
傅松抬眼看了眼岑昀,“为什么?”
一只苍蝇在周围飞来飞去,盘旋着最后落在他们坐着的桌子脚上。
岑昀收回视线,对傅松:“这里环境太不好了。”
“你不是喜欢吃吗?”傅松面色自然。
“那也…”岑昀只是觉得这样太委屈他了。
“就在这里吃吧。”傅松语气不容拒绝地下了定论,并再次抽出几张纸擦拭根本擦不干净的桌面。
两份米线很快被端上来,热腾腾的汤底加上红油油的辣油,飘出的香气让岑昀食指大动。
他把筷子递给傅松,“你试试看,很好吃的。”
傅松用探究的眼光审视着面前的米线,最后还是夹起一根,放进嘴里。
gu903();“咳——”被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