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2 / 2)

至于以婢妾之身侍奉李娘娘

赵受益想象了一下刘娥伺候人的画面,一阵恶寒。

不过对于包拯而言,这种善恶到头终有报,飞扬跋扈的恶人从此心甘情愿地伺候受害者的剧情,应该还是挺能抚慰人心的。

反正包拯是外臣,也到不了凤宸宫里探听情况。

果然,包拯的口气软化了点:李娘娘应该能安慰了。

赵受益又叹道:朕知道,这终究是委屈了李娘娘。她是朕的母亲,本该像太后一样受百官朝拜、万民景仰,却终身不得再出后宫。朕本可以直接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的什么国库吃紧、局势紧张其实都只是借口罢了。终究是朕不忍以一人之私而夺天下啊。

包拯问道:官家此话怎讲?

赵受益把玩着他被包拯拽过的袖子:朕是皇帝,朕同时也是个人。皇帝是天下所有人的皇帝,一言一行、赏罚好恶都要为全天下人做打算。如今国库吃紧了,朕第一个就削减自己的用度。先减一日三餐,再减四季衣裳。再外放宫人、封闭无用的殿宇。朕现在一年到头的衣裳不过二十件,每餐不过二菜一汤。朕的公主,养在身边,加上奶娘,也才只有四个人在跟前伺候。这可是一国公主!朕唯一的女儿!从古至今,可曾有中原大国的公主如她这样寒酸的吗?

包拯道:官家爱惜民力,万民敬仰。

赵受益道:朕也是个人,只要是人,谁不爱华服美食?谁不爱金奴玉婢?朕只有一个女儿,难道朕不想让她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吗?朕也想呀!朕在南清宫的时候,出入都有三十多人跟着伺候,吃穿用度从来都不节省。如何朕当了皇帝,反倒不如当南清宫小公子的时候舒服了呢?

他道:因为朕肩上多了一份责任。这责任太重了,重于泰山。天下苍生都指望着朕个皇帝,都看着朕这个皇帝。朕还如何敢肆意挥霍呢?朕现在做一件新衣都要三思,须知这一件皇袍,当得百姓多久的衣食呢?

包拯无言。

赵受益道:因此朕才更加不能认下李娘娘来。朕并非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享尽尊荣,好报答十月怀胎的恩情呢?可是朕从来不事生产,所仰食者民脂民膏耳。想要认回太后,先得明发圣旨,昭告天下。再得到太庙祭告祖先。最后还得再为太后开辟宫室,打造仪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钱的。供养一位太后可不是闹着玩的,包卿,你若是找宗正寺寺正去讨要一下皇宫历年流水账单的话,就会发现,但是维持一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太后架子,就要花去近百万贯银钱。

百万贯啊!这还只是平常年月里的开销,何况如今要太后还朝,一切都得重新打造呢?包卿说的是,朕确实没有尽心尽力地去为李娘娘打算。如果朕真的用心去想办法的话,这一笔钱其实是拿的出来的。可是包卿,这值得吗?

赵受益认真地看着包拯:为了让朕与李娘娘相认,为了让李娘娘享受太后的荣光,花去这么多的民脂民膏,值得吗?这么多的钱,用与赈灾,用于修缮堤坝,用于劳军,甚至用于赏赐有功的臣子,不都比迎回一位太后强多了吗?

包拯皱眉道:可是人伦天性,就该母子相认。

赵受益苦笑:朕当了这个皇帝,那还能指望着和普通人一样享尽天伦呢?

包拯道:这

赵受益道:朕没办法让李娘娘当太后。不是朕不敢,而是朕不愿。朕知道,这是委屈了李娘娘。可是谁不委屈呢?谁又能一辈子畅心如意呢?只能有所牺牲了。朕从继位开始,或许就注定亲缘淡薄了吧。

包拯最终道:臣请官家善待李娘娘。

赵受益拍拍他的肩膀:朕知道。娘娘是朕的母亲,朕如何能不善待她。

那臣,告退了。

赵受益道:先别忙。

包拯疑惑:官家?

赵受益笑道:朕想问你,你到底怕不怕死啊?

包拯一愣:这从何说起?

赵受益举起袖子道:竟敢拉扯朕的衣袖,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

包拯起身长揖道:臣罪该万死,请官家责罚。

赵受益盘着腿,打量着他低垂的脸,半晌,笑出声来:行了,起来吧,朕又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

包拯道:谢官家。

赵受益摸着下巴道:包卿,你如斯悍不畏死,究竟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觉得朕横竖不会对你怎么样呢?

包拯道:兼而有之。

赵受益摇头:这个答案不好。你如果聪明一些,就应该说,你包拯浑身是胆,根本就不怕死。

包拯道:官家仁慈,臣不敢欺君。

赵受益道:朕虽仁慈,可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朕这般仁慈的。

他问道:包卿,你愿不愿意去做这世上最凶险的事情,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还太平宇内一个朗朗青天?

包拯坚定地道:臣愿意。

第107章

九月初五,天高云淡。一年的暑热尽皆散去,唯余深秋凉爽气韵萦绕在汴梁上空。

寒露已过,马上就是霜降。乡野农夫正在田地里忙着秋收冬藏,汴梁城里的拢袖娇民们可不关心这个。

他们又在乡下没有田地,不用操心农务,秋收不秋收的和他们没什么太大的利害关系。

顶多是秋收之后,市面上多了些今年的新米,买些回家好操办年货罢了。

他们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京城郊外的码头边,挤满了爱凑热闹的汴梁人。

说了是今天回来吗?

一个穿着皂色短衣的中年男子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怎么这时候了还没个影子呢?

确实,日上三竿,已经快到午时了。汴河上游船来往如织,分外热闹,可就是不见传说中应该在今天从扬州返航的自行船的踪影。

身边人回他:别急,这不还没到午时吗。那船行得极快,一个时辰就能走出去三四十里。现在还看不见,说不准过一会儿就来了。

我看未必。皂衣中年人嘀咕着:那么大的一艘船,五天之内能在汴梁和扬州之间往返,回来的时候还要带着一部分淮南道今年的税粮。想也知道,怎么可能?这得比五百里急脚递都快了吧?

五百里急脚递,是宋与辽夏作战时发展出的一种紧急军邮制度,专为传递至关重要之文书机密,日行五百里,昼夜不停,以鸣铃为号,前方交接处听得鸣铃声,立刻出人马交接,不得有片刻分毫的耽搁。

人马急递,日夜兼程,片刻都不敢耽搁地传递一张轻飘飘的文书,也不过才能达到一日之间四五百里的速度。

扬州离咱们汴梁怎么也得有一千多里了吧?那船到了扬州,怎么也得停下来,由得地方装粮食上去吧?再与那边的转运使应酬应酬,一天就过去了。听说这船是烧石炭的,时不时还得停下来填补石炭进去。咱们给它往多里算,这船一共在水里跑着的时候也才四天吧?四天往返千里有余,这比急脚递可快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偌大的一艘船,怎么可能呢。我看咱们也不用在这里等了,回家好好歇着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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