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

陆蔷薇哑然失笑。

阿诺德却很笃定：“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只是你尚未发现，而你最好的武器，就是你的恨意。”

陆蔷薇还来不及思索阿诺德话中的意思。

耳畔响起轰鸣。

她转头，一眼瞥见窗外突然开始纷飞的炮火。

“如你所见，战斗开始了。”

阿诺德意味深长地说。

陆蔷薇眼里闪过震撼，虽然她只是隔窗而望，但那猛烈的炮火，却与她如此贴近。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已经有星舰陨落，而这还只是战争的冰山一角。

因为指挥舰，必然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受控制地，胸腔再度开始发颤，她听见自己说：“我可以做什么？”

阿诺德的声音如鬼魅般无处不在：“不要再继续压抑自己，释放你的恨意。你要知道，造成这一切，造成你失去家人，失去故乡的凶手，此刻，就在前方等着你，他是阿尔纳斯，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是你应该灭亡的对象……”

伴随着阿诺德的诱导，咯噔——

隐藏在陆蔷薇身体内部某个开关，被打开了。

瞬间，无数的恨意涌上她的大脑，将她的理智冲刷干净。从那一刻起，她只能感觉到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明。

脑海中，只剩下唯一一个信念：杀了阿尔纳斯。

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手段不重要，生死不重要，甚至连自我这个存在，也不重要。

正在这时，她的眉心处，一朵粉色的花若隐若现。

“对，就是这样！”看到粉色花朵绽开花瓣的瞬间，阿诺德欣喜若狂：“听我的指示，阿尔纳斯就在窗外，你用一切办法接近。”

“接近……”

陆蔷薇喃喃重复着最后两个字，原本灵动漂亮的杏眼，此刻，已是一片木然。

**

战场。

无数的星舰与机甲，在空中互相碰撞。

子弹划过黑夜，将黑夜化作白昼。

指挥舰内，阿尔纳斯坐镇中央，冷静地指挥着一切行动。

虽说在人数与武器上，帝国军有着微弱的优势，然而阿尔纳斯凭借着合理的排兵布阵，以及各将军强大的作战能力，在战局上，不仅不输帝国军，反而逐渐扩大优势。

“如果顺利，预计在三天内，我们将确定绝对优势。”

卡特里娜激动地握拳。

这一天她已经等待的太久。

“卡特将军，这是什么？”

有一个将军突然开口，指着指挥舰的某个出口处的移动红点。

“嗯？”卡特里娜闻言皱眉，“是哪个师的？这会儿应该没有增援计划。”

话音刚落，指挥舰的智能中控系统已经将监控打开。

但卡特里娜万万没料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人是……

“陆蔷薇？”

卡特里娜诧异。

“等等，她在做什么。”看清了陆蔷薇的脸后，卡特里娜瞬间着急：“她居然什么都没戴，指挥舰下面可是真正的宇宙空间，她想死吗？殿下——”

“阿尔纳斯殿下？”

指挥舰内，阿尔纳斯早已不见人影。

第70章行动

陆蔷薇把自己给弄丢了。

明明身体还在,还维持着和常人一样的呼吸；思维也还在，一刻也不停的转动着。

但,思维无法再控制身体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出了指挥舱，眼睁睁看着自己冲那无尽的深渊中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然而，她做不到任何事情。

她甚至无法让自己停下脚步。

陆蔷薇嘶哑着喉咙：“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死？”

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陆蔷薇第一次感到恐慌，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当初是为何来到这里。宇宙，战争，炮火，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这一切像是真实存在的，但于她而言，又好像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境。

“阿尔纳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

说起来好笑,她明明就是来刺杀阿尔纳斯的。

事到临头,却又祈求着他的拯救。

“不,阿尔纳斯不会听到的。”

陆蔷薇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一个极限的速度下坠,与此同时,周身擦过无数的流弹，在黑夜中，绽放出绚丽夺目的火花。

好像，在庆祝她的死亡一般。

**

“是阿尔纳斯殿下——”

指挥舱内，卡特里娜猛地抓住了中控杆，神色激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在意识到陆蔷薇有可能坠入深渊后，她已经第一时间调动兵力发起营救。然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有许多战士尚且自顾不暇，更遑论要在战场上救一个如此小的目标。

幸好，还有阿尔纳斯。

如果说这个宇宙里有谁可以在枪林弹雨中将陆蔷薇完好无损救上来，只能是阿尔纳斯。

话音刚落。

巨大的黑龙身影瞬间消失。

卡特里娜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些。

有人却表示不赞同：“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太冒险？”

“这是殿下的决定。”卡特里娜强调。

“可是……”那人看了眼窗外，女孩儿的身影已经渺小到几乎看不到，“我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卡特里娜眉头一皱，短暂的冷静后，神色渐渐凝重。

**

另一头。

在坠向无尽深渊的途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住了陆蔷薇。

她没有如想象中继续坠落，而是开始上升了。

“是阿尔纳斯！”

陆蔷薇还记得，这条黑龙是阿尔纳斯的原型。

虽然他从未在自己面前显露过真身，可在阿诺德的视频中，正是这条黑龙，肆虐了整个地星。视频里的黑龙是残暴的化身，可如今，毫无疑问，是他救了自己。

陆蔷薇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喃喃念着他的名字：“阿尔纳斯……”

可惜的是，身体得救。

意识却仍旧封存着。

陆蔷薇十分确定，这并不是源自于对宇宙空间的不适应。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身体，竟主动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她问自己。

那个木偶般的身体毫无反应，只机械地重复着：

“杀了他，杀了他。”

陆蔷薇心下一惊，突然明白过来。

造成这一切异常现象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指挥着她行动的阿诺德。

甚至于，包括杀死阿尔纳斯这个目标，也是阿诺德赋予她的。

阿诺德魔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的，杀了他，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陆蔷薇摇头：“不，不是的。”

她存在的意义并非复仇，她就是她自己。

更何况，阿尔纳斯刚刚才救了她。

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残忍到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种族。

再给她更多的时间，她需要重新去认识阿尔纳斯，她还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她。

阿诺德恍若未闻，继续指示：“你需要做的步骤很简单，将你的花液刺进他的身体，全宇宙只有你一个人拥有杀死他的能力，为了这个世界的和平，你必须这么做。”

陆蔷薇恍然愣住——

原来，这就是为何她一点战斗力都没有，阿诺德却要把她送到阿尔纳斯身边的理由。

因为，只有她可以做到。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原因。

陆蔷薇说：“如果我拒绝呢？”

阿诺德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只单纯在重复：“这是你存在的意义。”

黑龙越飞越高。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指挥舰附近。

由于卡特里娜的指挥，这附近的战士和战斗星舰均已经撤离，在指挥舰附近，形成了一个完全安静的隔绝小空间。

黑龙扇动着巨大而有力的翅膀，围着指挥舰盘旋，最后，落在了指挥舰的上方，然后轻轻地，把陆蔷薇放下。

身体即将落地的瞬间。

黑龙消失，化作人型的男人抱着她，稳稳降落。

“阿尔纳斯……”

陆蔷薇感到泪水正在自己的眼眶里氤氲。

第一次，她这么想哭。

阿尔纳斯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紫眸温柔：“不怕。”

陆蔷薇的泪水却更加控制不住了。

是，她不怕，哪怕是面临死亡，只是会有遗憾，但内心深处没有半点恐惧；可如今，她就在阿尔纳斯身边，明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但她知道，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知道，很快，她就会成为谋杀阿尔纳斯的人。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阿诺德并没有撒谎。

正是因为如此，一切才终于显得合理起来。为什么她会被选中，为什么阿诺德会将整个帝国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甚至于，陆蔷薇现在开始怀疑，这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是否只是编造出来的原因之一。

但不管怎样，无论阿尔纳斯与她之间的仇恨是不是真实的，她不要只做一个棋子。

复仇也好，报恩也罢，一切都以她是她而为前提。

“快走——快走——”

陆蔷薇鼓足了最后一点气力。

阿尔纳斯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仍然抱着她：

“任何时候，我都在你的身后。”

……

尖锐的花刺在距离阿尔纳斯身体只有半厘米左右的地方，突然停下。

**

“动手，为什么不动手？”

阿诺德气急败坏地催促着。

“不……我拒绝……”陆蔷薇拼尽权利调动着自己的全部意志力，与身体对抗。

她不要做别人手中的木偶，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情，她是一个独立自主活生生的人啊，不是谁的工具，更不是为了杀死阿尔纳斯而存在的。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生命，是为了抹杀掉另一个生命而存在的呢？

不会有这么说不通的道理的。

就算有，她也绝不承认！

“你以为你的反抗会有任何的效果吗？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阿诺德残忍地揭穿事实的真相：“如果你不杀了他，最终死的那个人就会是你。”

第71章刺

“现在,你只能在他与你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要么他死,要么，你消失——”

陆蔷薇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心跳的速率异常的快，好像随时都要爆炸跳出胸腔；致命的花刺每离开阿尔纳斯一微米，这种感觉就会愈发强烈一百倍。

会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想来是阿诺德对她的身体曾做过什么手脚。

而一切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确保她可以杀死阿尔纳斯。

可越是这种时刻，她竟越是冷静，越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上。

渐渐的，身体回应了她……

阿诺德被她的举动所激怒，甚至有些恼羞成怒：“愚蠢！”

陆蔷薇勉强勾起唇角，淡淡的笑着：“或许吧。”

好像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从来都是有自己倔强的行为方式，但她就是她，不是什么工具。

阿诺德说：“你难道忘记了你的父母吗？”

陆蔷薇反问他：“我的父母,真的就是我的父母吗？”

阿诺德一时哑口无言。

他以为,对陆蔷薇的洗脑非常成功,陆蔷薇也已经忘记了上一世的一切,牢牢记住了她的使命。可事实证明,好像并非如此。

至少在这个紧要关头,陆蔷薇并不相信他们所赋予她的复仇理由。

眼看着，花刺被越拉越远，甚至，有隐隐被收回身体的迹象。

哈斯克耶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机会就要被浪费。

一直在阿诺德身旁静观其变的坎特纳五世威严出声：“你有权利不相信你的父母，也有权利不相信我们，但你连自己的存在,也要抹杀吗？”

“……”陆蔷薇猛地怔住。

坎特纳五世语重心长：“孩子，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意义。”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他说的不错。”

“阿尔纳斯？”阿诺德震惊，“你在监听我们的对话？”

坎特纳五世也始料未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尔纳斯却忽视了两人，只看向怀中的女孩儿，神色温柔：“所以，不要再犹豫。”

“不。”

陆蔷薇不住地摇头，眼里的泪瞬间无法控制。

她不懂，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接近他的目的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要伤害他，可是方才，她跳下指挥舰的那一刻，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救了她。

为什么？

是因为他自信她伤不了他吗？

“你不要再管我了。”

陆蔷薇的身体颤抖着，嗓音也沙哑的不像话。

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死亡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代表着自我意识消亡的最终极的惩罚。她不在是她了，她也无法再去感受她。

一切的意义，一切的价值，一切的自我，都会瞬间泯灭。